就因为高考后玩了两个月游戏,我爸妈就哭着把我送进了戒网瘾学校,期望我能变成一个“阳光开朗的好儿子”。
可铁门关上的第一天,我就亲眼看着一个男孩因为顶嘴,被教官活活打死。
这哪是学校,这分明是父母花钱雇凶的屠宰场。
我收起了逃跑的念头,转而跪在地上,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哭着向校长忏悔。
我要的,不再是离开,而是成为他们最完美的“作品”,然后亲手将这地狱彻底埋葬。
一、铁门之后
车门拉开的瞬间,我闻到了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绝望的霉味。
“执安,进去好好改造,听杨校长的话,爸爸妈妈等你出来。”
我妈隔着车窗,哭得梨花带雨,仿佛我不是去戒网瘾,而是奔赴刑场。
我爸则板着脸,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给旁边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王教官,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王教官脸上堆着职业化的假笑,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陈先生,陈太太,我们‘正能新生’是全国模范,三个月,保证还你们一个阳光开朗的好儿子!”
阳光开朗?我心里冷笑。我不过是在高考后玩了两个月游戏,就成了他们眼里的恶魔、社会的渣滓,需要被送进这种鬼地方“格式化”。
我没反抗。我知道,在他们决定送我来的那一刻,我的任何话语都只是“网瘾”的症状。反抗,是病入膏肓;顺从,是还有救。
我被王教官推搡着,走向那扇巨大的铁门。
门上,“正能新生”四个烫金大字在夕阳下泛着刺眼的光。
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重而最终的声响,将我父母的哭声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笑容从王教官脸上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看猎物的冰冷。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力道大得让我窒息。“小子,从现在起,你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9527。
在这里,我们的话就是圣旨,懂吗?”
我被迫点头,目光却被训练场上的一幕死死钉住。
几十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穿着同样的灰色囚服,在泥地里做着俯卧撑。
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动作稍慢,旁边一个更魁梧的教官便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男孩发出一声闷哼,整张脸都埋进了泥水里。
“那个,叫邓森山,刚来不到八小时,还想跟教官讲道理。”
王教官轻蔑地哼了一声,仿佛在介绍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以为这是夏令营呢。
在这里,不听话的下场只有一个。”
他的话音未落,那个叫邓森山的男孩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就彻底不动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泥水顺着他毫无生气的脸颊流下,训练场上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死寂一片。
踩着他的教官踢了踢他,见没反应,骂了句“废物”,然后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他的脚踝,把他往角落里的一间小屋拖去。
一道清晰的泥痕,从训练场中央,一直延伸到那扇紧闭的门后。
我浑身冰冷,四肢僵硬。
这不是学校,甚至不是监狱。监狱里的犯人还有法律保护,而在这里,我们只是一群被父母花钱遗弃的牲口。
王教官满意地看着我脸上褪尽的血色,拍了拍我的脸,“欢迎来到‘正能新生’,9527。你的新生,从现在开始。”
那一刻,我心中那个只想混过三个月就回家的天真想法,伴随着邓森山的身体被拖进黑暗,一同死去了。
我低着头,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逃出去?不,不够。
我要的,是让这扇铁门之后的所有罪恶,都暴露在阳光之下,让这所谓的“正能新生”,变成一座真正的坟墓。
二、服从的艺术
“正能新生”的“新生”第一课,叫做“破茧”。
我们被带到一个被称为“忏悔室”的房间,墙上贴满了各种口号:“告别过去,拥抱未来”,“感恩父母,重塑自我”。
杨校长,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站在我们面前,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孩子们,你们的过去,就像一个沉重的茧,束缚了你们。
今天,我们要帮你们打破它。”
所谓的“打破”,就是让我们轮流站上台,当众“忏悔”自己“沉迷网络”的罪行。
说得越详细,哭得越凄惨,得到的掌声就越热烈。
一个女孩哭着说自己为了买游戏皮肤,偷了家里的钱。
杨校长立刻带头鼓掌,赞许道:“很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是进步的开始!”
轮到我了。
我站在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麻木或狂热的脸,以及角落里几个教官冰冷的眼神。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我人生中最精彩的表演。
我“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如何因为游戏而荒废学业,如何对父母恶语相向,甚至编造了几个为了上网吧而彻夜不归、让父母担心的故事。
我说到动情处,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声音响亮。
“我错了!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感谢杨校长,感谢各位教官给我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响。
全场掌声雷动。
杨校长亲自扶我起来,拍着我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许:“孺子可教!9527,你很有慧根,是真心想要改变的。”
我低着头,谦卑地说:“都是校长和教官教导得好。”
从那天起,我成了“模范学员”。
我是第一个起床整理内务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我是队列训练里口号喊得最响的;我是“感恩课”上第一个痛哭流涕的。
我甚至会主动向教官“汇报思想”,检举别人说小话、藏东西的“违纪行为”。
当然,我检举的,都是那些早已被教官们盯上的“硬骨头”,或者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我的“告密”既能巩固我的“模范”地位,又不会真正伤害到那些还在挣扎的同伴。
这是一种肮脏的平衡,我走在上面,如履薄冰。
我因此获得了一些“特权”,比如可以帮教官打扫办公室,可以在食堂多打一勺菜。
但我的目标不是这些。我需要接近权力的核心,观察,然后找到他们的死穴。
这期间,我又见证了一场悲剧。
那个叫小涛的男孩,因为实在太饿,夜里偷了厨房一块饼干,被巡夜的教官当场抓住。
第二天,在全员集合的操场上,他被当成了“反面典型”。
教官用一根军用的帆布背带,将他的双手死死捆住,然后把他吊在了篮球架上。
小涛的脚尖离地,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坠在他的手腕上。
起初,他还哭喊求饶。后来,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再后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他就那么被吊着,从清晨到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他,他的脸变成了酱紫色。
我们被罚在操场上站军姿,被迫看着这一幕。
教官们就在旁边喝着茶,聊着天,仿佛那吊着的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是一块正在风干的腊肉。
我看到小涛的手指,从红色变成紫色,再变成一种可怕的灰白色。我知道,那双手废了。
就在这时,王教官走到我身边,低声问:“9527,你觉得,对这种屡教不改的顽固分子,我们处理得怎么样?”
这是一个陷阱。我感觉到周围几个“刺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立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的声音回答:“报告教官!对于破坏规矩、不知悔改的人,必须施以雷霆手段,方能以儆效尤!
这是为了拯救他,也是为了拯救我们所有人!”
王教官满意地笑了。
而我感到,那些扎在我背上的目光,瞬间充满了鄙夷和憎恨。
我不在乎。
你们可以恨我,可以唾弃我。但只有活下去,只有像我现在这样,披上他们最喜欢的皮,才能为死去的人、为残废的人、为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人,讨回公道。
那天下午,小涛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昏死过去。
他的十根手指,像十根僵硬的胡萝卜,毫无生气。
我低着头,将这一切,都刻在了心里。
三、禁闭室的亡魂
“模范生”的日子并不好过,我感觉自己的人格正在分裂。
白天,我是积极改造的9527;夜晚,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我才是陈执安。
我强迫自己一遍遍回忆邓森山的死亡,回忆小涛被吊起来的手指,用仇恨来对抗这个地方对我的同化。
我开始利用打扫办公室的机会,偷偷搜集信息。
我看他们的排班表,听他们闲聊时抱怨的工资和彼此间的矛盾。
我知道了杨校长有个情人,知道了王教官挪用公款堵伯。
这些都是他们的裂缝,而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裂缝撬开。
但这些还不够,我需要更致命的证据。
学校里有一个地方,是所有人的禁忌——“101静思室”。
那就是一间不到三平米的禁闭室,没有窗,只有一个送饭的小门。
被关进去的人,轻则精神恍惚,重则再也没出来过。
有个叫李傲的男生,性格刚烈,是少数从一开始就拒绝“忏悔”的人。
他嘲笑杨校长的虚伪,唾骂教官的残暴。他成了教官们立威的最好靶子。
在一场冲突中,李傲打伤了一名教官。他被拖进了101。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每天都能听到101里传来的嘶吼和撞门声。
到了第三天,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和求饶。
“水……给我水……”
那声音像游魂,穿透厚重的门板,飘荡在走廊里。
我们被要求对此充耳不闻。
谁要是敢露出一丝同情的表情,就会被罚“感同身受”——在烈日下暴晒,不给水喝。
第四天,连呻吟声都消失了。101静思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天晚上,我借口给值班的教官送热水,走近了那条走廊。
一股恶臭从门缝里渗出来。值班的教官正戴着耳机打游戏,对一切都毫不在意。
我“不小心”把水洒在了地上,趁着弯腰擦地的机会,我透过送饭口那个巴掌大的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李傲被一副手铐,吊着双手,铐在墙上一个极低的栅栏上。
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在地上,头歪在一边,一动不动。周围散落着打翻的饭碗,秽物遍地。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我能想象他最后的44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
在高温的禁闭室里,被限制体位,没有水,没有食物,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身体的电解质一点点紊含,生命一点点流逝。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直起身,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对那个教官说了声“教官辛苦了”,然后退了出去。
回到宿舍,我躲在被子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不是过失,这是蓄意谋杀。
第二天,杨校长在早会上宣布,学员李傲因突发疾病,抢救无效死亡。
他甚至还挤出几滴眼泪,说学校失去了一个“本可以被挽救的孩子”,他感到非常痛心。
台下的我们,面如死灰,一片寂静。
我知道,我必须进一次101。那里,一定有他们来不及清理的罪证。
手铐,墙上的血迹,甚至是李傲留下的某些痕迹。我需要拿到最直接的证据。
机会很快就来了,以一种我没想到的方式。
四、献祭的觉悟
李傲的死,像一块巨石投进死水,虽然表面被强行压制,但水下的暗流却在汹涌。
恐惧在蔓延,但同时,一种“下一个会不会是我”的绝望也开始滋生。
有一个叫玲玲的女孩,是和李傲一样不屈的灵魂。
李傲死后,她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尖锐。她用绝食来抗议。
(从此之后,李傲衣衫从来没有整洁过。
或者是说,这所学校内,但凡长得比较好看的,不论男女,在最开始的几天,衣衫从来没有整洁过。
一个月后,才会好转。)
教官们当然不会让她得逞。
他们撬开她的嘴,强行灌食。玲玲激烈反抗,抓伤了王教官的脸。
这下,她彻底触碰了逆鳞。
王教官当着所有人的面,狞笑着说:“看来普通的训练对你没用了,得‘加训’。
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所谓的“加训”,就在训练场上进行。
王教官像一个疯狂的屠夫,抓住玲玲的肩膀,用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将她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跳出了胸膛。
玲玲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
“服不服?”王教官踩着她的胸口问。
玲玲的嘴角渗出血丝,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字:“不服!”
“砰!”又是一下。
“服不服?”
“……不服。”
一下,又一下。王教官似乎摔上了瘾,每一次都用尽全力。
玲玲的身体像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被反复地举起,然后砸下。
她的声音从尖叫变成呻吟,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们所有人都被迫围观。
几个女生已经吓得晕了过去。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站在我旁边,浑身抖得像筛糠。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她都毫无察觉。
当王教官终于停手时,玲玲已经瘫软在地上,头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着,鲜血从她的耳鼻中涌出。
一瞬间,我脑子里什么计划,什么隐忍,全都崩断了。
我往前冲了一步。
但就在那一刻,那个在我旁边发抖的小女孩,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扑到玲玲身上,失声痛哭:“玲玲姐!你醒醒啊!玲玲姐!”
教官们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几个人冲上去就要把她拖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比他们更快地冲了过去,但不是去救那个女孩。
我冲到王教官面前,立正,敬礼,用我能发出的最洪亮、最狂热的声音大喊:
“报告教官!此人(指着那个哭泣的女孩)冥顽不灵,受玲玲蛊惑,必须严惩!
我,9527,自愿申请进入101静思室,替她受罚!
我要用我的行动证明,我们和这些不知悔改的垃圾不一样!我要向杨校长和教官们证明我的忠诚!”
整个训练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那些曾经鄙视我的“刺头”们,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那个哭泣的女孩也忘了哭,呆呆地看着我。
王教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眯着眼打量我。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最得意的“模范生”,会提出这种要求。
“你想清楚了?”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报告教官,我想清楚了!”我挺直胸膛,“不破不立!我要彻底打碎过去的自己!请教官成全!”
我把头磕在泥地上,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进入101的机会。玲玲的死,让我明白,慢慢搜集证据太慢了,随时都可能会有下一个人牺牲。
我必须用我自己做诱饵,献祭掉“9527”这个身份,去换取最核心的罪证。
王教官盯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他笑了。那是一种残忍而满意的笑。
“好,很好。9527,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的觉悟,比他们所有人都高。”
他一挥手,“成全你!把他给我关进101!让他好好‘静思’!”
两名教官上前来,像拖死狗一样架起我。我没有反抗。
在被拖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到了那个十四岁女孩惊恐和愧疚的眼神,看到了其他“刺头”们复杂难明的目光。
我更看到了躺在血泊中,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玲玲。
我在心里对她说:等着,我会让这里所有的人,为你,为李傲,为邓森山,为所有人,陪葬。
五、黑暗中的眼睛
101静思室的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锁上,世界瞬间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李傲留下的那股混合着汗水、排泄物和死亡的腐臭,浓郁得仿佛是固态,压迫着我的每一次呼吸。
我的眼睛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片黑暗,勉强能分辨出墙壁和地面的轮廓。
他们没有铐我,大概是觉得我“自愿”进来,是一种思想升华,不需要用刑具。这正合我意。
我立刻开始行动。
我不敢开灯,怕引起怀疑,只能像个瞎子一样,用手,用膝盖,一寸一寸地摸索。
冰冷的地面,黏腻的污渍。我摸到了墙角那副手铐,李傲就是被它锁住,死在了这里。手铐的金属环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和被磨损的皮肤碎屑。
我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薄膜——是从我那本《思想改造手册》的封皮上撕下来的——将手铐上最明显的一处痕迹拓印、包裹起来,塞进了鞋底早已挖好的暗格里。
接着,我开始检查墙壁。墙皮斑驳,上面刻满了字。有绝望的“救命”,有愤怒的“魔鬼”,还有对家人的思念。
我摸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是用指甲刻出来的,很深,带着无尽的怨恨:“合肥,李傲,被虐杀于此,2017年8月3日。”
日期!他留下了日期!我的心狂跳起来。这是铁证!我用尽全力将这行字记在脑海里,每一个笔画都刻在我的记忆中。
就在这时,我摸到了一处松动的墙砖。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用指甲慢慢抠开边缘的水泥,将砖块取了出来。
里面是空的。我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本子。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我颤抖着打开油纸包,在极致的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
但我知道,这一定是某个前辈留下的东西。
是某个像我一样,在绝望中寻找机会的人,他失败了,但他把希望留了下来。
我立刻把本子塞进怀里,将墙砖复原。做完这一切,我才敢靠着墙壁,大口地喘息。
接下来的两天,我体验了李傲最后的时光。
没有食物,只有每天一碗漂着几粒米的馊水。
黑暗和寂静会无限放大人的恐惧,但我心里装着那个本子,装着复仇的火焰,这些都无法击垮我。
我甚至开始利用这里的环境。我大声地“忏悔”,声音嘶哑,充满了“幡然醒悟”的狂热。
我歌颂杨校长,赞美教官,把他们形容成拯救我灵魂的活菩萨。
我的表演通过门缝传了出去,成了教官们教育其他人的活教材。
“听听!听听9527的觉悟!这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第三天,门开了。
刺眼的阳光让我几乎瞎掉。王教官站在门口,像看一件杰作一样看着形容枯槁的我。
“想通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跪在他面前,用尽全身力气磕头:“想通了!彻底想通了!感谢教官的再造之恩!”
我被放了出来。
回到宿舍,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不再是鄙夷,而是一种夹杂着畏惧和疏远的复杂情绪。他们觉得我疯了,被彻底洗脑了。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一个疯子,一个狂热的信徒,是不会被人设防的。
当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熟后,我躲在被窝里。
用从禁闭室里偷藏出来的,一小截不知道谁掉落的铅笔头,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打开了那个神秘的本子。
本子的主人叫张晨,三年前被送来这里。
他和我一样,假装顺从,暗中调查。
这本子里,记录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学校的组织架构,每个教官的背景和劣迹,甚至还有一张手绘的、极其详细的学校地图,上面标记了所有监控的死角、围墙电网的电源开关位置。
以及……一条他发现的,通往学校后山下水道的秘密狗洞。
张晨最后失败了,被发现后,据本子里零星的记载,他被折磨得很惨,最后“因病”退学,不知所踪。
但他把他所有的侦查成果,他用生命换来的信息,都留在了这里。
我看着那张地图,看着上面那个通往自由的出口,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张晨,谢谢你。
你的路,我会替你走完。
我的计划,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完整的骨架。
六、流血的联盟
从101出来后,我成了“正能新生”真正的明星学员,一个活的“改造成功”的样板。
杨校长甚至在全校大会上,让我上台分享“静思”的心得。
我站在台上,面容憔悴但眼神狂热,把我在禁闭室里编好的那套说辞又声情并茂地讲了一遍。
我说黑暗让我看清了内心的肮脏,饥饿让我体会了父母的恩情,我感谢学校给了我这次“灵魂洗礼”的机会。
我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杨校长对我愈发信任,甚至让我做了学员小组长,负责监督一个十人小组的日常训练和思想动态。
我的小组里,正好有那个因为玲玲的死而崩溃的十四岁女孩。她叫林薇。
还有几个曾经最不服管教的“刺头”。他们现在都像被拔了牙的老虎,沉默而顺从。
他们恨我,我知道。
尤其是我被任命为小组长后,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叛徒。
我需要盟友。单靠我一个人,计划很难万无一失。我必须唤醒他们。
机会在一个雨夜到来。
暴雨冲刷着屋顶,发出巨大的声响,掩盖了宿舍里的一切动静。
那天,一个新来的男孩因为想家,在熄灯后偷偷哭泣,被巡夜的教官拖出去,用皮带抽得皮开肉绽。
男孩的惨叫声穿透雨幕,让整个宿舍楼都弥漫着恐惧。
我们小组的成员都醒着,黑暗中,我能听到他们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
我悄悄爬下床,走到一个叫赵峰的“刺头”床边。
他曾经是学校里的“大哥”,因为打架被送进来,也是反抗最激烈的人之一。
“睡不着?”我低声问。
他猛地坐起来,警惕地看着我:“你想干什么?又想去告密?”
“嘘。”我把食指放在嘴边,然后把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是半块馒头。
是我白天省下来的。在这里,食物就是最珍贵的硬通货。
他愣住了。
“外面那个,可能就是下一个我们。”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被当成狗一样打,还是想站着死?”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出了一个名字:“李傲。”
然后是第二个:“玲玲。”
第三个:“邓森山。”
每说一个名字,赵峰的身体就僵硬一分。这些都是死在我们眼前的人。
“你想没想过,为什么他们死了,学校却一点事都没有?”
我继续说,“因为他们是‘因病抢救无效’,是‘突发心脏病’。我们所有人,都是他们谎言的见证者,也是帮凶。”
赵-峰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我有一个计划。”
我终于抛出了我的目的,“一个能让这里彻底完蛋的计划。
但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人手,需要信得过的人。”
他死死地盯着我,黑暗中,他的眼睛像狼一样闪着光。
“我怎么信你?你可是杨校长的红人。”
“红人,才能拿到他们想不到的东西。”
我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那本张晨留下的日记,翻到了那张地图,借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闪电,让他看了一眼。
只一眼,赵峰的瞳孔就猛地收缩。
“这是……”
“是一个前辈用命换来的。”我收回本子,“现在,我问你,你想当一辈子磕头求饶的狗,还是想当一个把屠夫送上断头台的人?”
沉默。漫长的沉默。雨声和远处隐约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
终于,赵峰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坚定:“算我一个。你要我做什么?”
我成功了。
用同样的方法,我策反了小组里另外两个信得过的男生。
最后,我找到了林薇。
她比我想象的更坚强。当我找到她时,她没有怀疑,只是红着眼问我:“能为玲玲姐报仇吗?”
“能。”我回答。
“那我什么都愿意做。”
就这样,一个以我为核心的秘密同盟,在“正能新生”最严密的监控下,悄然成立了。
我们白天是互相监督、彼此提防的学员,晚上,则是策划一场风暴的复仇者。
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验证地图上那个逃生通道的真实性。
那个狗洞,位于学校最偏僻的、堆放废弃器材的仓库后面。
那里监控有死角,但有教官巡逻。
我们需要一次完美的“意外”,来创造一个无人打扰的时间窗口。
我看向了赵峰。
他明白我的意思,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
第二天,在午休时间,赵峰故意和一个以霸道著称的学员小组发生了冲突。
那人是王教官的外甥,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赵峰用我教他的话术,三言两语就挑起了对方的怒火。
一场混战爆发了。
整个学校的教官都被吸引了过去。趁着这片混乱,我带着另一个盟友,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后仓库。
我们拨开半人高的杂草,果然在墙角下发现了一个被木板和垃圾掩盖的洞口。
通道,是真的!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地狱尽头的第一缕曙光。
七、致命的钥匙
逃生通道的存在,让我们的计划从空想变成了可能。
但光逃出去几个人没用,我们必须在离开前,拿到足以将杨校长和整个学校钉死的铁证。
张晨的日记里提到,所有学员的“原始档案”——包括真实的体罚记录、禁闭记录,甚至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意外”处理报告——都锁在杨校长办公室最里面的一个保险柜里。
而那把钥匙,杨校长从不离身,只在每周五下午,他去市里和情人约会时,才会锁进办公室的抽屉里,由王教官代为保管。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计划需要精密配合。我们需要有人引开王教官,有人负责望风,有人撬锁,而我,是唯一一个能以“汇报思想”为借口,在那个时间段自由进出办公楼的人。
行动定在周五。
那天下午,杨校长准时离开了学校。我看到王教官接管了钥匙,放进了他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然后就翘着二郎腿开始看电影。
下午四点,计划开始。
赵峰在训练场上再次“意外”受伤,他抱着腿在地上打滚,惨叫声惊天动地,指定要“最负责的王教官”亲自去处理。
王教官骂骂咧咧地被叫了出去。
与此同时,林薇借口送开水,守在了办公楼的楼梯口。
任何上楼的人,她都会“不小心”把水洒在对方身上,制造混乱来拖延时间,并发出我们约定的暗号——打碎水杯。这是我们的哨兵。
而我,则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王教官的办公室。
我没有时间去慢慢研究锁芯。
我从鞋底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小截回形针和一根细铁丝——这些都是我利用打扫卫生的便利,从废纸篓里搜集来的。
我的手心全是汗。
上辈子,我为了研究游戏里的开锁机制,曾经在网上看过无数教程。
没想到,那些被我爸妈斥为“不务正业”的技能,此刻却成了决定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关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咔哒”一声轻响。
抽屉开了。那串沉甸甸的钥匙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抓起钥匙,冲向杨校长的办公室。保险柜的钥匙孔很复杂,我试了好几次,才找到正确的那一把。
柜门打开的瞬间,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里面是几十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贴着我们的名字和代号。
我找到了李傲的,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份手写的报告,标题是《关于学员李傲违纪及突发疾病处理意见》,下面有杨校长和王教官的签名。
报告里轻描淡写地写着“因情绪激动,引发心源性猝死”,和他们在大会上说的一模一样。
但报告后面,却附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尸体已处理,家属方面已用二十万封口。”
我又打开了玲玲的档案。
里面同样有一份“官方报告”,称其“在体能训练中不慎摔倒,引发颅内出血死亡”。
但后面附着的一张内部通报上,却写着“王教官情绪失控,管教过当,罚薪三月,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