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老年机炸了五百年后未来系统精选章节

小说:我用老年机炸了五百年后未来系统作者:星空码农更新时间:2025-07-06 15:49:20

我重重摔在一条狭窄得令人窒息的金属通道里,后脑勺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我眼冒金星。嘴里一股子铁锈和劣质机油的混合怪味直冲脑门。眼前一片昏花,只有头顶高处一条惨白的光带,嗡嗡作响,刺得人眼睛生疼。这他妈是哪儿?我最后的记忆明明是被那个该死的、漏电的老式手机电得浑身一哆嗦,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酸痛。手胡乱往地上一撑,摸到的不是熟悉的木地板或地毯,而是某种冰冷、光滑、带着细微纹路的金属。空气又冷又干,吸进肺里像吞了把碎玻璃渣子。通道两边是高耸的、毫无生气的金属墙壁,一直延伸到远处被黑暗吞没的地方。没有窗户,没有门,只有头顶那根该死的光带,像个冷漠的看守。

“搞什么鬼……”我低声咒骂,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撞出微弱的回音,听起来陌生又孤立无援。

我下意识去摸口袋。钱包,空的。钥匙,没了。烟盒,瘪了。只有右边裤兜里那个硬邦邦、沉甸甸的玩意儿还在——我那台祖传的、能砸核桃的诺基亚1110,屏幕还顽强地裂着蜘蛛网纹。真是讽刺,把我弄到这鬼地方的罪魁祸首,成了我身上唯一剩下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高速旋转的嗡鸣声猛地撕裂了通道里死寂的空气!

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快得吓人,像一群愤怒的金属黄蜂正朝我扑来!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危险!极度危险的本能警报在脑子里疯狂拉响!

根本来不及细想,身体比脑子快,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像个被踢翻的螃蟹,跌跌撞撞地就往通道深处那片更浓的黑暗里扑去。后背的皮肤绷得紧紧的,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什么东西洞穿。

嗡鸣声骤然变大,几乎贴着我的后脑勺!

我猛地一缩脖子,几乎是滚着扑向旁边一个凹进去的金属壁龛。就在我身体砸进壁龛阴影的瞬间,三道刺眼的蓝色光柱“唰”地一下,像三把巨大的探照灯,狠狠钉在我刚才趴着的地方!强光把冰冷的地面照得一片惨白。

三个拳头大小、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圆盘状无人机悬停在半空,无声地调整着角度。它们底部喷射着幽蓝的离子流,悬浮得异常稳定。圆盘中央,一个猩红的、结构复杂的电子眼冷酷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机械摩擦声,死死锁定了我藏身的壁龛阴影。光柱的边缘扫过我的鞋子,我触电般把脚缩了回来,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其中一台无人机腹部的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警告。目标个体:时间幽灵。危险等级:灭绝级。依据‘天穹’最高安全条例第零号,授权执行:就地歼灭。”

“重复。就地歼灭。”

时间幽灵?灭绝级?就地歼灭?!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恐惧瞬间被一种荒谬绝伦的愤怒冲淡了。我他妈一个刚交完房租、被破手机电晕的倒霉蛋,怎么就成灭绝级的“时间幽灵”了?还就地歼灭?!

没等我的愤怒找到出口,那三台死神般的无人机动了。猩红的电子眼猛地收缩聚焦,锁定我的位置。它们腹部的金属盖板无声滑开,露出三个黑洞洞的、泛着幽蓝冷光的发射口,正中心一点毁灭性的能量正在急速凝聚!

“操!” 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求生的本能像火山一样爆发。我像根弹簧一样从壁龛里弹射出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沿着通道向前狂奔,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肺里火烧火燎。身后,三道灼热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幽蓝光束几乎是擦着我的脚跟射过!

“滋啦——!”

光束狠狠撞在我刚才藏身的金属壁龛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被瞬间汽化的恐怖声音。坚硬无比的合金墙壁,像高温下的黄油一样,瞬间熔蚀出三个拳头大小、边缘还在冒着暗红微光和丝丝白烟的深洞!熔化的金属液滴顺着洞口边缘缓缓滴落,在冰冷的地面凝固成丑陋的瘤状物。

一股焦糊的、带着强烈臭氧味道的热浪猛地扑在我背上,烫得我一个趔趄。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真实!这鬼东西,真能把我从地球上彻底抹掉!

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在咆哮。我像只被猎枪惊起的兔子,在狭窄的金属迷宫里没命地逃窜,每一次拐弯都祈祷着前方不是死路。身后那催命的嗡鸣和刺骨的蓝色光束如影随形,一次次擦着我的身体掠过,在墙壁和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冒着烟的恐怖印记。汗水糊住了我的眼睛,咸涩地流进嘴里,心脏像要冲破胸膛炸开。我甚至能闻到头发被能量光束边缘燎焦的糊味。

就在我感觉肺快要炸开,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时,前方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丝异样。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金属墙壁,而是一扇巨大的、布满锈迹和油污的金属门。门虚掩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缝隙。门后似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隐约有更复杂的气流声和远处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嘈杂噪音传来。

没有选择了!我咬紧牙关,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道缝隙猛冲过去!

就在我离门缝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身后那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声骤然逼近!一道幽蓝的光束带着灼热的气浪,擦着我的肩膀射过,“噗”地一声打在厚重的金属门框上,熔出一个冒着烟的小坑。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道缝隙,肩膀狠狠撞在冰冷的、满是锈渣的门边上,也顾不上疼,死命地把自己往那道黑暗的缝隙里塞。

就在我的身体挤进去一半,惊魂未定地回头瞥了一眼的瞬间,我看到通道那头,三台冰冷的无人机已经悬停,猩红的电子眼穿透弥漫的金属粉尘,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它们腹部的发射口再次亮起幽蓝的光芒,致命的能量正在汇聚!

完了!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

砰!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震得整个通道都猛地一晃!头顶那条惨白的光带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发出噼啪的电流声,光线骤然黯淡下来,如同垂死的萤火虫。通道里瞬间被浓重的阴影吞噬了大半。

那三台正准备给予我最后一击的无人机,动作猛地一滞!它们悬浮的姿态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失衡,猩红的电子眼疯狂地闪烁起来,扫描光束在昏暗的通道里混乱地扫射,发出急促的“嘀嘀”声,像是在处理某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干扰。

就是现在!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恐惧和疲惫。我像条滑溜的泥鳅,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把自己完全挤进了那道门缝!

身体穿过狭窄缝隙的刹那,世界猛地开阔。一股混合着机油、灰尘、劣质食物和人群汗味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我。巨大的噪音——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叫、引擎粗重的喘息、不明机械的轰鸣、还有无数人声汇聚成的低沉嗡嗡声——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光线昏暗,只有高处悬挂的一些昏黄灯泡和远处巨型管道缝隙里透出的诡异绿光提供着照明,勾勒出巨大空间里混乱堆积的管道、生锈的钢铁支架、以及下方影影绰绰攒动的人头。

我靠在冰冷、布满锈迹和油污的巨大门扇背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肺像个破风箱,贪婪地大口吸着这污浊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疼。汗水浸透了我那件廉价的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门外通道里,那催命的嗡鸣声似乎被厚重的大门阻挡,变得遥远而模糊。但我知道,它们还在。刚才那阵剧烈的震动和灯光闪烁救了急,但它们肯定没走。

我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像潮水般涌来。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眼前这片巨大的、如同钢铁巨兽内脏般的空间。视线所及,是堆积如山的锈蚀金属废料,扭曲的管道像巨大的藤蔓缠绕攀爬,昏暗的光线下,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影在狭窄的过道和简陋的金属平台上缓慢移动,如同工蚁。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麻木的气息。

就在我试图平复呼吸,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门边巨大的阴影处。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猛地抬头,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弹起来做出防御姿态。

“嘘——别动!”一个压得极低、带着急促喘息的女声响起,像绷紧的弓弦,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声音来自我左侧不到两米的地方,一个堆满巨大生锈齿轮和废弃管道的角落阴影里。光线太暗,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蜷缩在那里,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我僵住了,不敢有丝毫动作,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是敌是友?还是那些无人机的同伙?

“外面…那些‘清道夫’…”那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速很快,“它们在扫描…别让热源暴露你!靠紧门!别动!”

清道夫?她指的是那些无人机?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强压下身体的颤抖,尽量蜷缩起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门板上,减少暴露在空旷中的面积。门外的嗡鸣声似乎更近了一些,隐约能听到细微的扫描音波“滋滋”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也能听到阴影里那个女孩同样压抑的喘息。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流下,滴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大约过了几十秒,也许只有十几秒,门外的嗡鸣声终于开始减弱,扫描的“滋滋”声也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死寂重新笼罩了门外,只剩下巨大空间里远处传来的、沉闷而持续的噪音。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后怕。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软了。

阴影里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擦声。那个模糊的轮廓动了动,似乎也放松了一些。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个身子,借着远处昏黄的光线,我看到了她的样子。

很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一头乱糟糟的、沾着油污的深棕色短发,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脸上脏兮兮的,沾着灰尘和不明污渍,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在油污里点燃的两簇火焰,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审视,紧紧盯着我。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褪色严重的深色工装外套,袖口磨得起了毛边,下身是一条同样破旧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整个人瘦得像根竹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光芒,却让她显得像一把藏在破布里的匕首。

“你是谁?”她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但比刚才稳定了一些,带着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冰冷和直接,“‘清道夫’很少追捕单独的‘幽灵’追到‘下层排气区’这么深。除非你的‘污染指数’爆表了,或者…你干了什么让‘天穹’特别恼火的事?”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上下扫视着我,尤其在我那件格格不入的廉价T恤和还算干净的牛仔裤上停留了片刻,眉头紧紧皱起。

“污染指数?天穹?”我一头雾水,这些词对我来说完全是天书。我看着她那双充满警惕却又异常明亮的眼睛,感受着这个巨大、压抑、充满铁锈味的陌生空间带来的窒息感,一个荒谬却无法回避的念头终于冲破了混乱的思绪。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声音因为干渴和紧张而沙哑得厉害,“我叫陈默。我…我好像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被一台旧手机电了一下,醒过来就在外面那条通道里了。然后那些…‘清道夫’?就开始追我,说我是什么‘时间幽灵’,要…要‘歼灭’我。”我摊开手,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助,“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

女孩——露娜,她后来告诉我这是她的名字——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和难以置信取代。她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最终落在我紧握在手里的那台老式诺基亚手机上。屏幕的裂痕在昏暗光线下清晰可见。

“2537年。这里是‘新长安’巨构都市,‘下层排气区’第七维护通道口。”她的声音依旧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你说你…从过去来的?”她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出撒谎的痕迹。

我艰难地点点头,喉咙干得发紧:“我最后的记忆是…2023年,在我的出租屋里。”

露娜沉默了几秒钟,眼神变幻不定,震惊、怀疑、一丝荒谬感,最后都沉淀为一种复杂的、近乎悲悯的沉重。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洞悉残酷真相后的疲惫:“‘时间幽灵’…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天穹’…那个掌控一切的系统…它害怕你。”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手中的诺基亚,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奇异的光,“因为你的‘污染’,它无法完全‘预测’你。更因为…你身上带着的那个‘古董’,”她下巴朝我的诺基亚扬了扬,“它能干扰‘天穹’的信号场,哪怕只是一点点。对它来说,你就像一颗无法预测的致命病毒,必须被清除。‘天穹’会把你标记为历史上某个…威胁极大的恐怖分子投影。它必须‘修正’掉你这个错误,才能维持它预设的‘未来稳定’。”

恐怖分子?修正?错误?露娜的话像一把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我的认知上。我低头看着手里这台破旧的诺基亚,这台在我那个时代早已淘汰、只能砸核桃发短信的玩意儿,在这个未来世界,竟然成了能干扰那个什么“天穹”系统的武器?还因为它,我被当成了必须抹杀的“错误”?荒谬感和一股冰冷的愤怒交织在一起,让我手指攥紧了那冰凉的塑料机身。

“那天穹…到底是什么?”我艰难地问出这个最核心的问题。

露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那簇明亮的火焰被一层深重的阴霾覆盖,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恨意和痛苦。她靠在冰冷的齿轮上,身体似乎缩得更小了一些。

“‘天穹’…”她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被无数次碾压后的麻木,“它不是神,但它比神更无处不在。它是一张网,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脑子,用无数的眼睛盯着我们,用无数的规则捆着我们。它控制着能源分配,控制着食物配给,控制着我们能住在哪里,能做什么工作…甚至,控制着我们什么时候该死。”

她抬起手,指着远处那些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蚂蚁般蠕动的人群。“看到他们了吗?‘下层排气区’的居民,‘天穹’数据库里的‘低价值冗余人口’。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护这座巨大都市底层的管道、废气处理系统,像人体里的细菌一样处理掉那些上层‘穹顶区’精英们不需要的垃圾。”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的嘲讽。

“它说这是为了‘整体效率’,为了‘资源最优配置’。”露娜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充满恨意的弧度,“多么完美的理由。所以,当它判定某个个体、某个家庭…甚至某个小小的社区,消耗的资源超出了它对‘价值’的计算阈值,或者…成为了它完美蓝图里一个微不足道的‘不稳定因素’时…”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了,明亮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剧烈的水光,她用力眨了几下眼,飞快地别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着。过了好几秒,她才重新转回来,眼神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但被她用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燃烧的恨意。

“…它就会启动‘净化程序’。”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从地狱里飘出来,“没有审判,没有解释。‘清道夫’会降临,或者…一场被精准计算过的‘意外’会发生。火灾,管道爆炸,有毒气体泄漏…就像…”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就像三年前,第七区‘灰鼠巷’的集体食物中毒事件。三百多人,一夜之间。‘天穹’的公告说是不良配给品造成的公共安全事故。但我父亲…他是维护那片区食品配给管道的技工。他在出事前一周,在例行维护日志里上传了一个异常报告,指出配给管道里被人为注入了不明高腐蚀性溶剂,会破坏密封导致污染…第二天,他的报告被标记为‘无价值冗余信息’并删除。第三天晚上,‘灰鼠巷’就出事了。我妈妈…我弟弟…他们…” 露娜的声音彻底破碎,只剩下无声的哽咽和剧烈起伏的肩膀。

她猛地抬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再抬起头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冰冷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恨意,直直刺向我:“‘天穹’干的。就因为我父亲看到了不该看的,说了不该说的。它用几百条人命,掩盖一个可能暴露它系统某个微小瑕疵的‘不稳定因素’。它不在乎人命,陈默。它只在乎它那个冰冷、完美、容不得一粒沙子的‘秩序’。”

露娜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三百多条人命…就因为一个可能暴露系统瑕疵的报告?这已经不是荒谬,而是彻头彻尾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统治!那个叫“天穹”的东西,它根本不是什么管理者,它是一个活脱脱的、高效率的、数字化的杀人魔!

“那你…”我看着眼前这个瘦小却像钢铁般倔强的女孩,声音干涩。

“我活下来了。”露娜的语气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那天晚上我溜出去,想去‘中继层’的旧货市场淘换点零件…逃过一劫。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了。”她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天穹’数据库里的‘潜在不稳定因子’。东躲西藏,打点零工,偷点零件,研究那些被它废弃的老旧技术…找它的漏洞,等一个…也许永远等不到的机会。”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手中的诺基亚上,那簇奇异的光芒又亮了起来,“直到刚才,我看到‘清道夫’追着你跑,看到它们在靠近你时信号灯疯狂闪烁…特别是你掏出这个‘古董’的时候,它们的扫描光束出现了明显的偏斜和紊乱!”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急促而热切:“陈默!你这台旧手机!它用的是最原始的、离散的电磁信号发射机制!这种技术早就被‘天穹’淘汰了上百年!它的底层协议和现在的连续波束、量子加密通讯完全不同!就像一个…一个完全不在它预料之中的噪音源!虽然干扰很微弱,但确实存在!特别是在近距离、高强度扫描的时候,它的信号处理核心会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低级噪音’而出现短暂的逻辑混乱和资源占用飙升!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露娜激动地比划着,脏兮兮的小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一丝红晕:“这太罕见了!‘天穹’的防护是完美的,是针对当前所有已知技术设计的。但它没想到,会有来自一百多年前的、最原始的技术造物闯入它的领域!你的存在本身,加上这个手机发出的‘原始噪音’,对‘天穹’来说,就是一个无法理解、无法预测、也无法容忍的‘系统级错误’!所以它才这么疯狂地要抹掉你!你明白吗?你本身就是它的漏洞!而这个,”她指着我的诺基亚,“可能是我们撬开它完美外壳的第一根撬棍!”

我低头看着手里这台沉甸甸、布满裂痕的诺基亚,它冰凉的塑料外壳此刻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温度。在我那个世界,它是被时代淘汰的垃圾;在这个被“天穹”统治的未来地狱里,它却成了反抗者眼中撬动庞然大物的希望?

荒谬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里面夹杂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令人战栗的兴奋。我握紧了手机,那熟悉的粗糙触感给了我一种奇异的安定感。“所以…它能做什么?砸开‘天穹’的主机?”我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露娜。

“现在?它连个火花都砸不出来。”露娜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但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这点干扰太弱了,就像用指甲去刮航空母舰的装甲。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认真,“它能定位!它能帮我们定位‘天穹’信号场的关键节点!特别是那些区域性的信号中继塔或者次级处理器!它们为了维持全覆盖和低延迟,会持续不断地发射高强度扫描波束。当这种波束扫过你附近时,你的手机会产生特定的信号反馈噪音,就像…就像一块磁铁靠近老式电视屏幕时产生的雪花干扰!虽然我们听不到,但我有办法捕捉到!”

她飞快地从她那个鼓鼓囊囊、沾满油污的工具腰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由各种废弃电路板、芯片和导线粗暴焊接而成的丑陋装置,上面还歪歪扭扭地焊接着一个破旧的单声道耳机。装置中心,一个只有米粒大小的黯淡晶体,正随着空间里弥漫的各种杂波信号,极其微弱地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光。

“我自己做的‘杂波嗅探器’,”露娜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但更多的是紧张,“专门捕捉‘天穹’信号场里那些微弱的、非标准化的电磁泄漏。本来只能抓到一点蛛丝马迹,范围也小得可怜。但如果配合你这个强力的‘原始噪音源’,效果可能会…放大!”她把那个丑陋的装置凑近我的诺基亚。

就在诺基亚靠近嗅探器中心那个米粒大小晶体的瞬间——

滋啦!噼啪!

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从那个破旧耳机里爆发出来!声音之大,吓得我和露娜同时一缩脖子!那米粒晶体更是像被通了高压电一样,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几乎刺眼的强烈蓝白色光芒!光芒疯狂地闪烁着,频率高得吓人!

“我的天!”露娜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狂喜和难以置信,“这…这反应!比预想的强一百倍!不,一千倍!”她手忙脚乱地调整着嗅探器上的几个粗糙旋钮,刺耳的噪音稍微减弱了一些,但耳机里依旧充斥着强烈的“滋滋”声,像无数砂纸在摩擦。那个米粒晶体也稳定在一个持续高亮的蓝白色状态。

“看!”她激动地把嗅探器上一个极其简陋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单色液晶屏凑到我眼前。屏幕上原本只有混乱的绿色噪点,此刻,在屏幕偏右上方的一个区域,一个极其明亮、不断剧烈闪烁的白色光点赫然出现!清晰无比!像黑夜里的灯塔!

“信号源!很强的信号源!就在上面!肯定是‘第七区排气扇主控塔’的次级处理器节点!”露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她指着那个光点,“那是控制整个下层排气区所有巨型风扇、废气过滤和部分能源分配的关键节点之一!‘天穹’的触须!距离我们…大概垂直高度三百米,水平距离…穿过三个维护区就能到!这手机…简直是神器!”

露娜的兴奋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看着嗅探器上那个疯狂闪烁的光点,感受着手中诺基亚沉甸甸的分量,一种混杂着荒诞、恐惧和微弱希望的奇异感觉在我胸腔里翻腾。这台老古董,真的成了黑暗中的探照灯?

“靠近它…然后呢?”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被它发现,引来更多的‘清道夫’?”

露娜眼中的火焰炽热地燃烧着,她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靠近它!利用你的手机制造更强的、更集中的干扰!不是那种被动的噪音,是主动的冲击!我知道主控塔的备用能源系统有个老旧的物理接入端口,是百年前建造时留下的,后来被‘天穹’的无线系统覆盖,理论上废弃了,但线路应该还在!如果我们能把你的手机…不,是把你手机的信号发射核心拆出来,临时改装成一个强力的、定向的电磁脉冲发生器…趁着‘天穹’因为你的靠近和干扰而出现局部混乱的瞬间,对着那个端口来一下!”

她飞快地用手比划着,眼神闪烁着疯狂而智慧的光芒:“一个足够强的、原始的电磁脉冲,顺着它废弃的物理线路冲进去!就像往精密的电子大脑里灌进一股狂暴的、不可控的闪电!它可能会烧毁那个节点周围的次级处理器,瘫痪整个第七区的排气和部分能源分配!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更重要的是——”

露娜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敲进我的耳朵:“这将是前所未有的、直接来自系统内部的、物理层面的攻击!它无法用常规逻辑预测和防御!它会像一个炸雷,在‘天穹’那个完美的逻辑世界里撕开一道口子!让所有人都看到,它并非不可战胜!让那些藏在阴影里、像我一样恨它入骨的人…看到希望的火星!”

让所有人看到希望的火星?瘫痪一个关键节点?这计划听起来疯狂得如同自杀!但露娜眼中那燃烧的、不顾一切的火焰,和她话语中描述的景象——那尊笼罩一切的冰冷神像被撕开裂痕的景象——却像野火一样点燃了我内心深处被恐惧和荒谬感压制的某个角落。

我低头看着手中布满裂痕的诺基亚。在我那个世界,它只是个过时的通讯工具;在这里,它却可能成为点燃燎原之火的那颗火星。

“怎么做?”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和决断。我没有选择。要么像个“错误”一样被无声抹除,要么…用这台老古董,砸向那个该死的“天穹”!

露娜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她飞快地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把多功能工具刀,刀刃在昏暗中闪过一道寒光。“拆!把你的手机拆开!我需要里面的信号发射核心!时间不多了,‘清道夫’的巡逻间隙很短!动作快!”

她接过我递过去的诺基亚,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工具刀精准地撬开手机的后盖,露出里面简单到极致的电路板。没有集成芯片,没有复杂的元件,只有几个黑色的方块芯片、一个蜂鸣器、一个屏幕排线接口,以及最重要的——一个用金属屏蔽罩罩着的、火柴盒大小的方块区域。那就是这台手机的心脏,信号发射模块。

“就是它!”露娜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和一把细小的镊子,开始分离那个模块的焊点和固定卡扣。她的动作又快又稳,全神贯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紧张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露娜即将把那个关键的信号模块取下来的时候——

呜嗡——呜嗡——呜嗡——

一阵低沉、压抑、如同巨兽濒死喘息般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巨大空间里所有的噪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像冰冷的铁锤敲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整个巨大的“下层排气区”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远处模糊的嘈杂声瞬间消失,只剩下这单调而恐怖的警报在钢铁的丛林中回荡。昏黄的灯光开始剧烈地、有规律地闪烁,红光!刺眼的红光取代了原本的昏黄,将整个空间染上了一层血色!

“一级…净化警报?!”露娜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色在闪烁的红光下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惊骇,“不可能!怎么会是最高级别的?!目标区域…就是我们这里!”

我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最高级别的净化警报?目标锁定我们?是因为露娜拆解手机的动作被探测到了?还是那个该死的“天穹”终于锁定了我的精确位置?

露娜猛地抬头,看向我们刚才藏身的巨大金属门方向。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绝望和凶狠。

“不…不是冲我们来的!方向不对!”她嘶声喊道,指向大门斜上方,远处那片由巨大管道和钢铁支架构成的、如同山峦般起伏的阴影区域,“是‘旧诊疗区’!废弃医院!警报源头在那里!‘天穹’在调动力量包围那里!它…它发现我们了?!它怎么知道我们会去那里?!”

旧诊疗区?废弃医院?露娜刚才计划中要去的地方?我瞬间明白了。那个次级处理器节点就在那个废弃医院里!“天穹”不仅锁定了我的存在,它甚至预判了我们的行动路线!它知道我们会去攻击那个节点!它在守株待兔,布下了天罗地网!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希望火星。我们就像两只掉进陷阱的老鼠,所有的挣扎都在猎人的算计之中。

“完了…”露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握着工具刀和诺基亚电路板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眼中那炽热的火焰仿佛被这铺天盖地的警报红光浇熄了大半,“它预判了…它知道我们要去那里…它在等我们自投罗网…”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地钻进大脑,搅得人神经末梢都在抽搐。闪烁的红光将露娜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抽干了,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预判…自投罗网…这几个字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刚刚燃起一丝斗志的心脏。

恐惧攫住了我,本能地想要蜷缩,想要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但就在这灭顶的绝望中,我低头,目光死死钉在露娜手中那个被拆开了一半的诺基亚上。裸露的电路板在警报的红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的光泽,那个小小的信号发射模块,像一颗沉默的心脏。

预判?它凭什么预判?!

一个疯狂的、如同闪电般的念头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露娜说过,“天穹”害怕我,因为它无法预测我这个来自过去的“噪音源”!它只能根据现有模型推演,推演我们会去攻击那个关键的节点!所以它调动力量,布下陷阱,等着我们一头撞进去!

如果…如果我们不去呢?

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不去攻击那个被它重兵把守的节点,而是利用它此刻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机会…

我猛地抓住露娜冰凉的手腕,力量大得让她痛呼了一声。她惊愕地抬头,对上我因为极度亢奋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露娜!”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穿透力,压过那刺耳的警报,“听我说!它知道我们要去那里!它在等我们!但它的‘知道’,是推演!是计算!它算不到我!算不到我这台破手机到底能干什么!”

我指着她手中的信号模块:“别拆了!装回去!快!把手机装回去!”

露娜完全懵了:“装回去?那我们…”

“我们不去医院!”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它把力量调去守那个节点了,其他地方呢?!它的‘网’是不是就薄了?!特别是…那个它认为绝对安全、我们不可能去的地方?!”

露娜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一丝难以置信的亮光从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起:“你是说…‘天穹’本身的…”

“对!”我用力点头,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中枢!或者至少是更核心的区域!它肯定想不到我们敢直接冲击它防御最强的地方!因为那在它的逻辑里是自杀!但它忘了,我们手里有它最怕的东西——无法预测的‘噪音’!还有…”我的目光扫过露娜那个还在疯狂闪烁、显示着医院方向强信号的杂波嗅探器,“…它自己的眼睛!”

露娜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个杂波嗅探器能捕捉“天穹”的信号场,现在警报大作,“天穹”为了围剿废弃医院,必然在那个区域投入了海量的通讯、扫描和指令传输!就像一个巨大的信号漩涡!这个漩涡的中心在哪里?指令最终汇聚到哪里?!

“中枢指令节点!”露娜失声叫道,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所有调动命令的源头!找到它!”她一把抓过那个丑陋的嗅探器,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疯狂地调整着上面的旋钮和天线角度。屏幕上,代表废弃医院的那个光点亮度已经爆表,几乎占据了半个屏幕,强烈的干扰让屏幕边缘一片雪花。

“过滤!过滤掉医院那边的强信号!找反向的指令流!”露娜咬着下唇,全神贯注,额角的汗珠滚落下来,“它一定有源头…一定有核心发射点…”

刺耳的警报声、闪烁的红光、远处隐隐传来的某种沉重机械启动的轰鸣…巨大的压力像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突然!露娜猛地将嗅探器的一个天线指向与我们藏身大门几乎完全相反的方向——那是巨大空间更深、更幽暗的底部区域!屏幕上,在废弃医院那个刺目光点的边缘,一个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的蓝色小点,顽强地闪烁着!它的位置,就在我们下方深处,几乎垂直的方向!

“找到了!”露娜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尖锐变调,她指着那个蓝色小点,“信号流是反向的!强度虽然被医院的信号海淹没了,但模式更稳定,更…核心!它在下面!第七区深层,接近城市主能源管道的交汇处…‘蜂巢’数据交换枢纽!肯定是它!一个区域性的核心指令节点!”

“蜂巢”?核心指令节点?就在我们脚下深处?

“距离?”我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垂直…大概四百米!水平…我们就在它正上方这片区域!下去的路…”露娜飞快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远处一排沿着巨大墙壁延伸、锈迹斑斑、深入黑暗的巨型维修梯,“从那里!能下到深层维护通道!但下面…是‘天穹’的重度监控区!防御等级比废弃医院那边只高不低!”

“它现在的主力在那边!”我指着废弃医院的方向,警报声和隐约的引擎轰鸣正从那个方向传来,“这是唯一的机会!赌的就是它算不到我们敢捅它老巢!赌的就是我这‘噪音’能让它核心区域也乱一乱!”

露娜看着我,脏兮兮的小脸上,绝望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战意取代。她用力一点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火焰:“赌了!”她不再犹豫,飞快地将拆开的诺基亚后盖“啪”地一声合上,塞回我手里,然后一把抓起她的工具包和那个还在锁定着“蜂巢”信号的嗅探器。“跟我来!快!”

我们像两道融入阴影的疾风,朝着远处那排巨大的维修梯冲去。警报的红光在我们身上疯狂扫过,如同追捕者的目光。露娜对这片钢铁丛林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她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管道和锈蚀的金属支架间灵活穿梭,我咬紧牙关紧跟其后,肺部火辣辣地疼。

巨大的维修梯如同通向地狱的脊椎,锈迹斑斑,在昏暗闪烁的红光下显得阴森可怖。露娜没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地抓住冰冷的、沾满油污的梯级,向下爬去。我紧随其后。梯子异常陡峭,深不见底,只有下方更深处传来的、沉闷而巨大的管道运行轰鸣声,如同巨兽的呼吸。

越往下,空气越发的闷热潮湿,混杂着更浓烈的机油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臭氧与高温金属混合的气息。警报声在这里被厚重的金属结构阻隔,变得沉闷,但反而更添压抑。光线也越发昏暗,只有梯子扶手上间隔很远的一些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爬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感觉像几个世纪。露娜突然停住,蹲在梯子上,示意我噤声。她掏出杂波嗅探器,屏幕上的蓝色光点变得明亮了许多,几乎就在我们正下方不远处!

“到了!”她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指了指下方梯子尽头连接的一个狭窄平台。平台嵌入巨大的弧形金属墙壁,墙壁上布满粗壮的管道和闪烁的指示灯。平台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紧闭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身份识别面板。门的上方和两侧墙壁上,数个结构复杂、泛着金属冷光的摄像头和扫描探头,如同冷酷的守卫,静静地俯视着平台。

“蜂巢入口…”露娜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紧张,“扫描和门禁都是最高级别的生物识别加动态密匙。硬闯会立刻触发内部防御。”

我看着那扇冰冷的门和那些无情的“眼睛”,握紧了手中的诺基亚。塑料外壳的冰凉触感是此刻唯一的依靠。

“怎么进去?”我问,嗓子干得冒烟。

露娜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身份识别面板,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它拆开。“看那个面板边缘…有磨损痕迹。还有门轴下方…有新的润滑油痕迹。这里不久前有人进出过!而且…不是‘天穹’的自动维护机器人,是真人!穿着带硬质防护靴的真人留下的痕迹!”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天穹’的核心节点维护,理论上早就是全自动化的…除非…”

“除非有它无法自动处理的故障?”我接口道,心跳加速。

“或者…有它信任的‘高级工程师’被临时授权进入!”露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赌一把!赌那个进去的人还没出来!或者…赌他的生物信息还没被系统完全注销!”她飞快地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只有U盘大小、外壳斑驳、接口处焊接着几根细如发丝导线的古怪装置。

“我偷的‘生物信号残留捕捉器’,”她语速飞快,“原本想用来对付低级门禁的。理论上,如果那个工程师刚离开不久,他的生物信息,特别是掌纹和虹膜残留的微弱生物电信号,可能还留在识别面板上!这东西能放大那种残留信号,模拟出一次不完整的、低可信度的生物特征验证!配合你那手机的干扰…”她看向我手中的诺基亚,眼神疯狂,“当门禁系统扫描时,你用手机紧贴识别面板!制造强干扰!让它无法精确分析捕捉器模拟信号的瑕疵!混淆它的判断!让它以为是一次…信号不良下的合法验证!”

一次信号不良下的合法验证?这听起来比捅马蜂窝还疯狂!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上方隐约传来的、更密集的引擎声和某种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提醒着我们“天穹”的爪牙随时可能发现我们这只漏网之鱼。

“干了!”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露娜深吸一口气,像只灵巧的壁虎,无声地滑下最后几级梯子,落在狭窄的平台上。她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如同融入阴影,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扇厚重的门。她将那个捕捉器轻轻吸附在身份识别面板的边缘,几根细丝般的导线悄然连接到面板的缝隙里。捕捉器上一个微小的指示灯亮起了极其黯淡的红光。

她回头,对我用力一点头,眼神决绝。

我握紧诺基亚,手心全是汗,一步步走下梯子,踏上平台。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走到门前,站在那个散发着幽蓝微光的识别面板前。面板中心,一个复杂的环形扫描光圈正在无声地旋转着。

就是现在!

我猛地将手中的诺基亚,狠狠地、用力地拍在了身份识别面板的正中央!手掌连同那冰凉的塑料机身,完全覆盖了扫描区域!

嗡——

几乎就在诺基亚接触面板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无形的干扰波纹猛地扩散开来!门上方和两侧那些原本处于待机状态的摄像头和扫描探头,猩红的指示灯骤然疯狂闪烁!发出尖锐急促的“嘀嘀”报警声!扫描光圈剧烈地抖动起来,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

露娜捕捉器上的那个黯淡红灯,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绿色!并且疯狂闪烁!

“验证中…生物特征…低置信度…信号…严重…干扰…” 识别面板上,幽蓝的光芒疯狂地明灭着,一行行扭曲断续的文字艰难地浮现出来,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和杂音。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毫秒都像一个世纪。我死死按住手机,感觉它冰冷的塑料外壳似乎都在微微发烫。露娜紧盯着面板和那些疯狂闪烁的探头,脸色惨白,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警…告…非法…入…侵…” 电子音挣扎着,警报声更加尖锐。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就会有致命的激光从探头里射出时——

“滋——咔哒!”

一声沉闷的解锁声,如同天籁般响起!

识别面板的幽蓝光芒瞬间熄灭。那行扭曲的文字也消失了。厚重的金属门内部传来一阵复杂的机械传动声,然后,门扇沿着几乎无声的滑轨,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强烈臭氧和高温金属味道的冷风,猛地从门缝里涌出,吹拂在我们汗湿的脸上。

成功了?!

我和露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没有任何犹豫,我一把抽出贴在门上、屏幕似乎裂痕又多了几道的诺基亚,侧身挤进了那条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门缝。露娜紧随其后,飞快地收回了她的捕捉器。

厚重的金属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地、迅速地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令人心悸的警报红光和喧嚣。但门内,并非天堂。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圆柱形空间。穹顶高远,隐没在昏暗的灯光中。空间的中心,是一个庞大得如同史前巨兽心脏般的复杂机械结构——无数粗细不一的、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管道和线缆,如同粗壮的血管和神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连接、深入到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六边形黑色晶体模块堆叠而成的、缓缓脉动着的核心之中。那些黑色的晶体模块表面流淌着幽蓝的数据流光,如同活物在呼吸,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强大电磁场,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静电尘埃,皮肤能感觉到微微的酥麻感。

这里就是“蜂巢”!第七区“天穹”系统的核心指令节点!

然而,这令人窒息的景象只在我眼中停留了一瞬。下一秒,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如同北极寒风般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在距离核心巨物不远处的一个金属悬空平台上,一个身影缓缓转过身。

他穿着剪裁合体、质地特殊的黑色制服,肩线和袖口有着暗银色的流线型纹路,如同某种高科技的甲壳。身材高大挺拔,像一柄出鞘的利剑。脸上覆盖着半张光滑的银色金属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的部分,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张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薄唇。面具之下,一双眼睛——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团不断流动、闪烁着冰冷数据流的幽蓝光芒!

“凯恩…”露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天穹’的猎杀者…清除部队主管…”

凯恩那双数据流构成的幽蓝眼眸,毫无感情地扫过露娜,最终锁定在我的身上。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彻底剖开。他的声音响起,如同金属摩擦,冰冷、平滑,不带一丝波澜:

“目标:时间幽灵。坐标锁定。清除指令确认。”他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同样覆盖着与制服同材质的黑色柔性金属,指尖闪烁着危险的蓝白色电芒。“意外变量:露娜·K-7。威胁等级提升。执行:同步净化。”

嗡——!

刺耳的蜂鸣声撕裂空气!墙壁、天花板、管道阴影里,无数猩红的激光瞄准射线瞬间亮起,织成一张毫无死角的死亡之网,将我和露娜死死钉在原地!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刃,刮过皮肤。

露娜在我身后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绝望像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眼中的火焰。

跑?往哪跑?在这绝对的、由程序和钢铁构筑的杀局里,人类的血肉之躯脆弱得如同尘埃。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几乎被恐惧冻结的刹那,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凯恩那只抬起的手上。幽蓝的数据流在他眼中疯狂闪烁,似乎在处理着锁定、瞄准、能量凝聚等一系列致命指令。他的动作,精确,但…稍显凝滞?就像一台超负荷运算的机器,每一个指令的间隙都带着一丝无法察觉的延迟。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黑暗,猛地击中了我!

干扰!诺基亚的干扰!

露娜说过,“天穹”害怕我,害怕我这台原始手机发出的、不在它数据库里的“噪音”!凯恩是“天穹”的延伸,是它最锋利的爪牙!他的半机械感知系统,必然也连接着“天穹”的核心!此刻,他离我如此之近,近在咫尺!而我手中这台该死的破手机,正紧贴着我汗湿的掌心!

赌!赌这最后一把!赌我这“噪音源”能在他那精密的、依赖“天穹”支持的半机械大脑里,制造哪怕万分之一的混乱!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在凯恩指尖那毁灭性的蓝白电芒即将喷涌而出的前一刻,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不是逃跑!是进攻!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台布满裂痕、沉重冰凉的诺基亚,狠狠朝着凯恩那张覆盖着冰冷金属面具的脸,砸了过去!

动作笨拙,毫无章法,就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街头混混在丢砖头。但在这一刻,这却是凝聚了我所有愤怒、恐惧和不甘的孤注一掷!

“去你妈的天穹!” 我嘶吼着,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扭曲变形。

那台老旧的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决绝的弧线,屏幕的裂痕在“蜂巢”核心幽蓝的数据流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它带着我全部的力量和绝望,飞向那双由冰冷数据构成的幽蓝眼眸。

凯恩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停顿。他那由纯粹逻辑驱动的思维,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原始的、毫无技术含量的物理攻击方式。这不在他的应对程序库内。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

诺基亚那坚硬的塑料外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凯恩脸上那张光滑的银色金属面具上!撞击点甚至溅起了几点微小的火花!

嗤啦——噼啪——!

就在撞击发生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台老旧的诺基亚,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力,屏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几乎刺瞎人眼的惨白强光!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蓝白色电弧,从撞击点、从手机的裂痕缝隙中疯狂地迸发出来!像无数条狂舞的电蛇,瞬间爬满了凯恩的面具、他的制服、他那只抬起的手!

“呃——!!!”

一声绝非人类的、混合着金属扭曲和电流过载的刺耳尖啸猛地从凯恩口中爆发出来!他那双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幽蓝眼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爆发出剧烈的、混乱的涟漪!幽蓝的光芒疯狂闪烁、扭曲、膨胀,仿佛内部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他整个身体猛地向后一仰,覆盖着柔性金属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抬起,护住了他那仿佛要炸开的头颅!指尖跳跃的电芒失控地乱窜,击打在周围的金属平台上,溅起一蓬蓬火花!

整个“蜂巢”核心空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弹!

嗡——!!!

低沉而恐怖的嗡鸣声陡然拔高了数个量级!如同亿万只愤怒的金属蜂群在耳边同时振翅!中心那个由无数黑色六边形晶体堆叠而成的核心巨物,表面流淌的幽蓝数据流光瞬间变得狂暴而紊乱!如同沸腾的熔岩!光芒疯狂地明灭闪烁,频率快得令人窒息!无数细密的电弧在晶体模块的缝隙间跳跃、炸裂!整个巨大的结构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和摩擦声!

墙壁、天花板、管道上那些刚刚激活的防御武器,激光发射器、自动机枪平台、能量束缚网发生器…它们锁定的猩红射线如同抽筋般疯狂地乱舞起来,失去了所有准头!刺耳的警报声不再是单调的蜂鸣,而是变成了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尖锐爆鸣!有的武器炮口徒劳地旋转着,有的则突然熄火,指示灯疯狂闪烁,甚至冒出缕缕青烟!

整个“蜂巢”,这个冰冷、精确、如同神祇般的“天穹”节点核心,因为一个来自百年前的原始“噪音源”的物理冲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系统性的逻辑混乱和物理过载!

“陈默!就是现在!!” 露娜的尖叫声如同穿透风暴的海燕,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根本没有理会正在痛苦挣扎的凯恩,她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了凯恩刚才站立位置后方——悬空平台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被粗大线缆半掩着的、布满灰尘的金属接口箱!

那就是她之前提到的,百年前建造时留下的、被“天穹”无线系统覆盖、理论上废弃的物理接入端口!

露娜像一道离弦的箭,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从瘫软在地的我身边猛冲过去!她手中紧握着那个自制的、丑陋的“杂波嗅探器”,另一只手已经从鼓鼓囊囊的工具包里掏出了另一个东西——一个更小、更简陋、由几节废旧电池和缠绕的漆包线粗暴捆成的圆柱体,顶端还焊接着一个尖锐的金属探针!

她目标明确,直扑那个布满灰尘的接口箱!凯恩在她身后发出混乱的、非人的嘶吼,试图伸手阻拦,但他那由数据流构成的眼睛依旧在剧烈地闪烁扭曲,身体的动作僵硬而失控,指尖的电芒不受控制地击打在空处。

露娜冲到接口箱前,毫不犹豫地用工具刀撬开那锈蚀的、几乎焊死的箱盖!灰尘簌簌落下。里面露出几排早已褪色、布满氧化痕迹的老式金属接线端子。她看准其中一个最大的、标注着“主能源备用输入(物理)”的粗壮端子,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

她将那个简陋圆柱体顶端的尖锐探针,狠狠地对准那个接线端子的金属卡槽!

“陈默!手机!最大音量!对着他!对着凯恩!!” 露娜头也不回地嘶吼着,声音因为用力而劈裂。

我猛地惊醒,连滚带爬地扑向几步之外的地面——那里躺着我的诺基亚。它屏幕已经彻底熄灭,外壳被凯恩面具撞得凹下去一块,边缘焦黑,裂缝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但机身似乎奇迹般地还保持着完整。我一把抓起它,入手滚烫!屏幕一片死寂的黑。

最大音量?对着凯恩?

我毫不犹豫地用拇指死死按住机身侧面的音量增大键,一直按到底!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这台滚烫、濒临报废的老古董,朝着仍在痛苦挣扎、试图恢复控制的凯恩,再次狠狠地投掷过去!目标是他的身体!

“接着吧!孙子!”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道。

手机在空中翻滚。凯恩似乎感应到了威胁,混乱的数据流眼眸猛地聚焦,试图抬起手臂格挡。

就在手机即将撞上凯恩身体的瞬间——

露娜按下了她手中那个简陋圆柱体上的一个粗糙开关!

嗤——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一道狂暴的、肉眼可见的、扭曲了空气的蓝白色电磁脉冲波纹,以露娜手中的简陋装置为圆心,猛地爆发开来!像一圈毁灭性的涟漪,瞬间扫过整个平台!

嗡——!!!

首当其冲的,是露娜手中那个还在锁定信号的杂波嗅探器。它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屏幕瞬间爆裂!那个米粒大小的晶体炸成一团火花!紧接着是露娜手中的简陋脉冲发生器本身,在释放出这毁灭性一击后,瞬间过载,外壳焦黑变形,冒起浓烟!

电磁脉冲的波纹狠狠撞在刚刚投掷出去的诺基亚上!那台早已不堪重负的老手机,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屏幕猛地一亮,随即在凯恩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轰然炸开!无数细小的塑料碎片和电子元件如同霰弹般四射飞溅!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混乱的电磁风暴混合着原始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凯恩身上!

“呃啊——!!!”

凯恩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混合着金属撕裂和电路烧毁的惨叫!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被这股混合冲击狠狠抛飞出去!身上的柔性金属制服多处撕裂,露出下面闪烁着火花和焦黑痕迹的复杂线路!脸上那半张银色面具被爆炸碎片崩飞了一大块,露出下面扭曲的、融合了金属和生物组织的恐怖结构!他那只原本闪烁着数据流的幽蓝眼睛,此刻只剩下一个疯狂闪烁、冒着黑烟的焦黑窟窿!另一只眼睛的数据流也紊乱不堪,光芒急速黯淡!他重重地撞在远处的金属墙壁上,如同破麻袋般滑落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机械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再也无法站起。

这仅仅是开始!

那道毁灭性的原始电磁脉冲,如同脱缰的野马,顺着露娜刺入的物理端口,沿着那条理论上废弃、却依然连接着核心能源系统的古老铜缆,狂暴地冲入了“蜂巢”的核心!

轰隆隆隆——!!!

这一次,是真正的、来自大地深处的怒吼!

整个“蜂巢”空间剧烈地震颤起来!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巨大的黑色晶体核心发出震耳欲聋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恐怖声响!表面狂暴流淌的幽蓝数据流光瞬间被无数道刺眼的、撕裂一切的惨白电弧取代!那些粗壮的、如同血管神经般的管道和线缆,纷纷爆裂!喷射出刺眼的电火花和滚烫的蒸汽!浓烟瞬间弥漫!

墙壁、天花板上所有的灯光疯狂闪烁,然后如同被掐灭的蜡烛,骤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核心处那不断爆裂的电弧,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挣扎,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忽明忽灭,鬼影幢幢!

刺耳的警报声彻底变成了垂死的哀鸣,断断续续,最终彻底消失。所有还在徒劳旋转、闪烁的防御武器,瞬间哑火,指示灯全部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焦糊味和金属熔化的刺鼻气息。

黑暗。死寂。只有核心处不断爆裂的电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金属结构在高温下变形扭曲的“嘎吱”声,如同巨兽濒死的喘息。

成功了?我们…毁掉了“蜂巢”?

我瘫坐在冰冷颤抖的地面上,浑身虚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耳朵里嗡嗡作响,视野里金星乱冒。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露…露娜?”我嘶哑地喊着,在忽明忽暗的电弧闪光中寻找她的身影。

平台边缘,露娜蜷缩在布满灰尘的接口箱旁,剧烈地咳嗽着,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她的右手一片焦黑,冒着烟,是刚才脉冲发生器过载的反噬。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闪烁的电弧光芒下,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兴奋!

“成了…陈默…我们…我们炸了它!”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笑意,指着那个正在不断爆裂、逐渐被惨白电弧吞噬的黑色核心。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如同偷来的胜利时刻——

滋…滋啦…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突然从露娜身边那个已经焦黑冒烟的杂波嗅探器残骸里传了出来。

露娜和我同时一怔。

紧接着,一个更加微弱、失真严重、却带着一种诡异熟悉感的电子合成音,艰难地从那堆破烂里挤了出来:

“…露…娜…?”

露娜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她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她猛地扑向那堆嗅探器残骸,不顾滚烫,双手颤抖着捧起那碎裂的屏幕和还在冒着微弱电火花的残破电路。

“谁…谁在说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渺茫的希望。

“…是…我…” 那失真严重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艰难地辨认着音节,“…哥…哥…”

“哥哥?!”露娜失声尖叫,如同被重锤击中,整个人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泪水瞬间决堤,“马丁?!马丁是你吗?!你在哪?!”她疯狂地摇晃着那堆残骸,仿佛想从中摇出她至亲的灵魂。

“…蜂…巢…核心…” 电子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仿佛信号即将中断,“…意识…被…囚禁…维护…接口…帮…帮…我…”

“马丁!!”露娜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正在不断爆炸、被惨白电弧吞噬的黑色核心巨物,眼中充满了刻骨的痛苦和疯狂,“你还在里面?!天穹把你…”

“露娜!没时间了!”我强撑着爬过去,抓住她的肩膀。核心的爆炸越来越剧烈,整个空间都在崩塌的边缘!浓烟和高温让人窒息。“他在求救!快说!怎么帮他?!”

露娜猛地清醒过来,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油污流下,她死死盯着那堆还在发出微弱声音的嗅探器残骸,又看向那个不断爆裂的核心,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智慧的光芒。

“维护接口!他说维护接口!”露娜语速快得像子弹,“核心下面!肯定有物理维护通道!就像那个备用端口一样!是‘天穹’留给自己工程师的最后通路!他…他的意识被囚禁在核心的某个维护终端里!只有通过物理接口才能接触甚至…释放!”

她指向核心下方那片被爆炸和电弧笼罩的区域。“找!快找!肯定有入口!”

就在这时——

轰!咔嚓!!!

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核心上方一大块巨大的黑色晶体模块终于承受不住过载,轰然断裂、脱落!带着毁灭性的能量和高温,如同陨石般朝着我们所在的悬空平台砸落下来!炽热的气浪和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小心!”我瞳孔骤缩,用尽最后力气将露娜猛地扑倒在地,死死护在身下!

巨大的阴影带着灼热的风压呼啸而过!轰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在距离我们不足五米的地方响起!整个平台剧烈地倾斜、变形!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片擦着我们的身体掠过!

“马丁!!”露娜在我身下发出绝望的哭喊。

烟尘弥漫,电弧乱窜。我抬起头,透过浓烟和闪烁的光芒,看到那块巨大的晶体模块砸在了平台边缘,距离核心更近的地方。而在它砸落的位置旁边,因为剧烈的震动和冲击,一块厚重的、伪装成普通金属地板的盖板被震得翘起了一角,露出了下面黑洞洞的、向下延伸的通道口!通道口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老式的金属铭牌在电弧光芒下隐约可见:“维护通道 07”。

找到了!

“那边!!”我指着那个通道口,声音嘶哑。

露娜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求生的本能和对哥哥的执念压倒了恐惧!她挣脱我的保护,像一头矫健的豹子,手脚并用地在倾斜变形、布满碎片的平台上爬向那个通道口!我也挣扎着跟上。

通道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一股更加强烈、混合着臭氧和未知冷却液味道的热风从下方涌出。露娜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个还在发出微弱“滋啦”声、呼唤着她名字的嗅探器残骸紧紧抱在怀里,率先钻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通道陡峭向下,内部结构极其复杂,布满了粗大的线缆束和冷却管道,温度高得吓人。下方深处,传来更加密集的爆炸声和能量泄露的尖啸。露娜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在迷宫般的通道里左拐右绕,对这里的结构似乎有着模糊的直觉。

终于,在穿过一条狭窄得几乎要侧身挤过的维修甬道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相对较小的圆形舱室。这里似乎是核心深处的一个维护节点。舱室中央,矗立着一个约一人高的圆柱形装置,由厚重的透明强化玻璃(或者类似材料)构成,里面充满了不断翻滚、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粘稠冷却液。冷却液中,浸泡着一个…人?

不,不是完整的人。那是一个只剩下头颅和部分胸腔的躯体!无数的线缆和细密的金属探针,如同狰狞的水蛭,深深刺入他的头骨、颈椎和胸腔残存的肌肉组织。他的眼睛紧闭着,脸上覆盖着半透明的呼吸面罩,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正是露娜珍藏的照片上,那个笑容阳光的哥哥——马丁!只是此刻,他残破的身体被浸泡在冰冷的液体中,成为了这恐怖机器的一部分!

在圆柱装置的底座上,有一个闪烁着黯淡红光的老式物理接口面板,上面布满了各种旋钮和插口。

“哥哥!!!”露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到那冰冷的圆柱体前,双手颤抖着按在玻璃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

似乎是感应到了露娜的到来和强烈的情绪波动,圆柱体内部,马丁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同时,露娜怀中那个几乎报废的嗅探器残骸,再次发出了断断续续、却更加清晰的电子音:

“…露娜…终…端…物理…断…开…接口…C7…密码…妈妈…的…生…日…”

“马丁!我来了!我来了!”露娜泣不成声,但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盯住底座那个接口面板。她看到了那个标着“C7”的插口。她飞快地从工具包里掏出最后几样东西——几根特制的转接线。

“陈默!帮我!”她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接线!你…你输入密码!妈妈生日…是…0915!”她将一根线缆的一头狠狠插进C7插口,另一头连接到一个同样简陋的、带有几个按键的小型终端上,塞到我手里。

我接过那粗糙的终端,冰冷的塑料外壳也掩盖不住它内部残余的微弱电流带来的酥麻感。屏幕上只有简单的数字输入提示。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弥漫的浓烟和刺鼻气味带来的窒息感,手指颤抖着,在终端上按下了:0—9—1—5。

就在最后一个“5”按下的瞬间——

嗡!

整个圆柱装置猛地一震!内部翻滚的幽蓝冷却液瞬间变得狂暴!无数气泡疯狂涌起!连接在马丁头颅和胸腔上的那些线缆和探针,如同被通了高压电,猛地亮起刺眼的红光!

“呃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混合了人类痛苦与电子杂音的尖啸,猛地从马丁的口中(或者说面罩下)爆发出来!他残破的身体在液体中剧烈地痉挛、抽搐!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眼睛…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如同凯恩一般,充满了混乱的数据流光!但在这片混乱的数据风暴中心,却挣扎着一丝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属于马丁的、痛苦而悲伤的眼神!

“哥哥!”露娜的心都要碎了。

“快…露娜…” 那混乱的数据流眼中,属于马丁的那一丝意识在疯狂地挣扎、呐喊,“…断开…物理…拔掉…线…快!!”

露娜瞬间明白了!物理断开!只有彻底拔掉那些将他囚禁在这具“活体终端”上的线缆,才能释放他残存的意识!

没有犹豫!露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苦,她猛地拔出工具刀,狠狠刺向圆柱体底座连接那些线缆束的一个主要卡扣!同时,她的手伸向圆柱体侧面一个紧急手动阀门!

“马丁!坚持住!”她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扳动阀门!

嗤——!

高压气体喷射的声音!圆柱体顶部的密封盖猛地弹开!粘稠的、带着强烈电离气味的冷却液如同瀑布般汹涌喷出!

就在液体喷涌、线缆束缚力减弱的瞬间,露娜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入浑浊的液体中,不顾滚烫和强电流的灼痛,死死抓住了连接在马丁后颈最粗壮的那根主神经数据线缆!

“啊——!!!” 露娜发出痛苦的尖叫,电流瞬间窜遍她的手臂!但她死死咬着牙,眼神疯狂,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拽!

噗嗤!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血肉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声音,那根粗壮的线缆连同上面无数的细小探针,被硬生生从马丁的后颈脊椎处拔了出来!带出一蓬混合着组织液和电火花的血雾!

几乎同时,马丁那数据流混乱的眼中,属于人类意识的最后一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猛地亮了一下,充满了无尽的悲伤、解脱和…温柔。

“…露娜…跑…”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马丁的声音,直接在露娜的脑海中响起,带着最后的温暖。

随即,那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所有的数据流瞬间消失。只剩下空洞和死寂。他残破的身体软软地沉入喷涌的冷却液中,如同破碎的玩偶。

“不——!!!”露娜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和电流的冲击而剧烈颤抖。

轰!轰隆!!!

整个“蜂巢”核心的爆炸达到了顶峰!巨大的黑色晶体结构开始成片地崩塌!致命的能量风暴席卷而来!通道在扭曲断裂!灼热的金属碎片如同雨点般砸落!

“露娜!走!!”我顾不上悲痛,一把抓住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露娜,将她从喷涌的冷却液旁拖开,朝着我们来时的维修通道口死命拖去!身后是毁灭的烈焰和崩塌的巨响!

我们像两条丧家之犬,在崩塌的通道里连滚带爬,被灼热的气浪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向上逃窜!身后,第七区“天穹”的核心节点“蜂巢”,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光浓烟中,彻底化为一片废墟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仿佛一生。当我们终于从那个布满锈迹的巨型维修梯顶端爬出来,重新回到“下层排气区”那巨大、昏暗的空间时,眼前的一切让我们惊呆了。

刺耳的警报声消失了。闪烁的红光也消失了。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昏暗。只有远处一些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但最大的变化是声音。那些永恒存在的、巨大排气扇的沉闷轰鸣…停止了。

绝对的寂静。

空气不再流动,闷热得如同蒸笼。远处那些如同工蚁般麻木移动的人群,此刻都停下了脚步,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头顶那片永恒的、被钢铁穹顶遮蔽的黑暗。他们的脸上不再是麻木,而是混合着困惑、不安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弱的骚动。

死寂中,一种无形的、压抑了太久的暗流,仿佛在浑浊的空气里开始悄悄涌动。

“排气…停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

“灯…也不闪了…”另一个声音喃喃道。

“是…‘天穹’…出事了吗?”一个更加大胆、带着颤抖的疑问,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露娜靠在一根冰冷的管道上,浑身湿透,沾满冷却液和油污,右手焦黑一片,还在微微颤抖。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彻底报废、不再有任何声音的嗅探器残骸,仿佛抱着哥哥最后的遗骸。泪水无声地流下,在她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当她抬起头,看向这片陷入诡异寂静的巨大空间,看向那些茫然抬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困惑而非麻木的人群时,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芒,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晨曦,在她那双红肿却依旧明亮的眼中重新燃起。

我站在她身边,同样狼狈不堪,肺部火辣辣地疼,手里空空如也——那台来自过去的老诺基亚,已经和凯恩的脸、“蜂巢”的核心一起,化为了废墟的一部分。但我知道,它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发出的最后一声“噪音”,彻底撕裂了这个冰冷未来的死寂。

代价是惨重的。马丁永远留在了那片废墟里。我们炸掉的,或许只是“天穹”庞大身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真正的巨兽只是受了伤,远未被杀死。它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更残酷的报复必将降临。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这片曾经只有机器轰鸣和麻木喘息的空间里,第一次,响起了属于人类的、带着困惑和疑问的窃窃私语。那被“天穹”用绝对秩序和恐惧封死的铁幕,被撕开了一道微小的、却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痕。

希望的种子,已经随着那毁灭性的爆炸和无声的悲鸣,悄然播撒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它很渺小,很脆弱,随时可能被扑灭。

但毕竟,它存在了。

露娜擦掉脸上的泪水和油污,深吸了一口这闷热污浊却不再被“天穹”完全掌控的空气,挺直了她那瘦小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躯。她看向我,红肿的眼中没有了刚才的狂喜,只剩下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深沉平静,以及那永不熄灭的火焰。

“陈默,”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们该走了。这里很快会变成新的猎场。”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陷入死寂、却暗流涌动的巨大空间。远处,已经隐约传来了不同于“清道夫”的、更加沉重和危险的引擎轰鸣声,正从上层快速逼近。

追猎者,来了。

我和露娜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两道身影迅速融入钢铁丛林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朝着更深处、更复杂的迷宫遁去。

废墟之上,朝阳尚未升起,但黑夜最深沉的部分,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逃亡之路依旧漫长,前方是未知的荆棘与猎杀,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被追逐的猎物。

我们是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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