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向云端。精选章节

小说:念念向云端。作者:万有引力更新时间:2025-07-06 16:10:15

我穿着婚纱狂奔逃婚,新郎向云端却在婚礼现场被炸飞。

刚闪婚嫁入豪门,六个小姑子就给我下马威:大嫂,家里规矩凌晨五点做全家早餐!

她们联手排挤我,连我养的狗都开始绝食抗议。

直到暴雨夜我在阁楼发现一份“向云端意外死亡保险单”,受益人赫然写着我名字。

头顶的水晶灯晃得我眼晕,像一万个碎钻太阳在脑子里炸开。耳朵里嗡嗡响,全是刚才那声能把人天灵盖掀飞的巨响留下的回音。空气里一股子呛人的火药味混着高级香水被烤焦的怪味,齁得我直想吐。

脚下踩着的地毯软得发飘,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软又没着落。

我,念念,今天的新娘,正提着能勒死人的鱼尾婚纱裙摆,在满地的香槟杯碎片、翻倒的蛋糕塔和吓傻了的宾客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逃命。

目标:那扇该死的、看着近跑起来要命的宴会厅雕花大门。

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跑出这个见鬼的地方!离那个刚才还站着新郎、现在只剩下一股黑烟和满地狼藉的礼台越远越好!

向云端,我那新鲜出炉、刚交换完戒指还没捂热乎的老公,在我眼前,炸了。

字面意思上的炸了。

就在司仪那声“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的尾音还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飘荡的时候,礼台底下“嘭”一声,像谁把过年的大炮仗塞进了音响里。

接着就是一团刺眼的白光,震得我耳朵瞬间聋了,气浪猛地把我往后掀了个趔趄,要不是后面站着个快两百斤的花童他妈,我估计能直接飞出去啃蛋糕。

混乱中,我就看见向云端那个穿着高级定制礼服的身影,像个被顽童随手丢出去的破布娃娃,被那股气浪猛地掀翻,高高地抛了起来,划过一个挺利落的弧线,“哐当”一声砸在堆满香槟塔的餐桌上,哗啦啦一阵脆响,红的白的黄的液体混着玻璃碴子溅得到处都是。

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好像还沾着奶油?看着像一具刚被蹂躏过的昂贵尸体。

整个大厅死寂了大概有半秒,然后,“啊——!!!”不知道哪个女高音开了头,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瞬间炸锅,汇成一股能把屋顶掀翻的恐怖噪音洪流。刚才还衣香鬓影、谈笑风生的精英名流们,瞬间成了热锅上乱窜的蚂蚁,推搡着、尖叫着往门口涌。

我脑子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咚咚咚,震得我手都在抖。逃婚的念头就是在那一刻,像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穿了我混乱的思绪。

这婚不能结了!这地方不能待了!向云端是死是活关我屁事!我才认识他三天!三天啊!三天前我还在苦哈哈地加班改方案,被甲方折磨得想跳楼,三天后我就穿着价值六位数的婚纱,站在这里差点被炸上天!这豪门水深得能淹死航母!我这条小命要紧!

跑!

我一把扯掉碍事的头纱,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开挡在身前一个吓傻了的老头,踩着那双能把脚趾头勒断的恨天高,朝着那扇象征着自由的大门,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水晶灯还在头顶神经质地晃悠,光影乱闪,晃得我眼前发花,耳朵里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

近了,更近了!那扇雕花大门就在眼前!门外的光透进来,是生的希望!

就在我指尖几乎要碰到冰凉门把手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铁钳似的,捏得我腕骨生疼,差点叫出来。我像被点了穴,整个人僵住,一寸寸地、极其艰难地扭过头。

一张脸撞进我视线里。

是向云端。

刚才还躺在香槟塔废墟里、疑似“尸体”的那位。

他站起来了。身上那件据说几十万的定制礼服沾满了可疑的红色液体(香槟?红酒?还是血?)和白色奶油,湿漉漉地黏在身上,皱得像块破抹布。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乱成了鸡窝,几缕湿发狼狈地贴在额角。脸上倒是擦干净了,就是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烧着两簇幽幽的鬼火,直勾勾地钉在我脸上。

“念念,”他开口了,声音有点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浮感,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神经上,“想去哪儿?”

他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笑,那笑容扭曲又虚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还没忘顺手扯下块裹尸布披身上装没事人。

我头皮“嗡”地一下炸开,浑身的汗毛集体起立敬礼。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窜到天灵盖。活见鬼了?刚才那爆炸是放烟花呢?他看起来…除了狼狈点,好像真没什么大伤?

“你…你…”我舌头像打了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拼命想甩开他的手,“放手!放开我!向云端!你他妈炸了!你刚才炸了!我亲眼看见的!”

“意外。”他攥得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把我一点点往回拖,力道大得我根本挣不脱。他的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剧痛。“一点…小意外。念念,仪式还没完。”他目光扫过我身后那片狼藉的礼台和混乱的人群,眼神冷得吓人,“这么多人看着,向家的脸,不能丢。”

丢脸?他差点把命丢了,还想着丢脸?!

“你神经病啊!”我彻底崩溃了,用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踩他的光可鉴人的皮鞋,“命重要脸重要?!放开!这婚谁爱结谁结!老娘不干了!闪婚?我闪你个大头鬼!老娘要回家!”

我的尖叫在混乱的大厅里并不突出,但足够让附近几个挣扎着想爬起来的宾客投来惊恐又八卦的目光。

向云端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我踩的不是他的脚。他猛地一用力,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直接撞进他怀里。一股浓烈的硝烟味、焦糊味混着他身上清冽又昂贵的须后水味道,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呛得我一阵头晕。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耳廓,激起一片战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命令:

“念念,听话。跟我回去,把仪式走完。”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环住我的腰,把我死死禁锢住,“现在,立刻。别让我说第二遍。”

向家的宅子大得像迷宫,欧式的,浮夸得要命,到处金光闪闪,晃得人眼花。空气里飘着一股子消毒水混着古董木头还有高级香氛的怪味,冷冰冰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我像个刚出土的文物,被向云端半拖半抱地弄进这“金丝笼”里。他那几个妹妹,六个,对,整整六个,像排练好似的,穿着各种粉色系的精致小裙子,齐刷刷杵在玄关那盏能闪瞎人眼的水晶吊灯底下,脸上挂着一种…怎么说呢,看动物园新进猴子的表情。

“哟,这就是我们‘福大命大’的新嫂子呀?”为首那个个子最高挑,下巴扬得能戳死人,眼神跟冰锥子似的在我身上刮了一遍又一遍,声音拖得老长,阴阳怪气,“大哥,你这婚礼办得可真够‘惊天动地’的,差点把新娘子也一起送走,尊嘟假嘟?”(网络梗:尊嘟假嘟,即“真的假的”谐音)

我嘴角抽了抽,没吭声。向云端身上那股子硝烟味还没散尽,脸色依旧白得跟纸一样,他扯出一个敷衍的笑,声音有点虚:“小曼,别胡说。念念吓着了。”他把我往身边带了带,动作有点僵硬,似乎身上某个地方在疼,“以后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旁边一个娃娃脸、看着年纪最小,但眼神最精明的女孩嗤笑一声,抱着胳膊,上下打量我,“大哥,你确定?这位‘念念’嫂子,看着跟我们家的‘格调’…嗯?”她故意没说完,但那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向云端眉头拧了一下,没接话,只是把我搂得更紧了些,手指在我胳膊上无意识地收紧。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压抑的烦躁。“好了,都少说两句。念念累了,先回房休息。”他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疲惫,直接拥着我,绕过那群“粉红娘子军”,走向通往楼上的旋转楼梯。身后传来几声压低却清晰的嗤笑。

所谓的“休息”,也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坐牢。给我安排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大是真大,豪华也是真豪华,就是空荡荡冷冰冰,跟五星级酒店套房似的,没半点烟火气。我的全部家当,就一个24寸小行李箱,孤零零地戳在房间中央厚得能陷脚的地毯上,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可怜虫。

我把行李箱踹到角落,把自己摔进那张大得离谱、软得能埋人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繁复得让人眼晕的石膏雕花,脑子里一团浆糊。向云端炸了又活了,六个小姑子明显不欢迎我,这豪门日子,还没开始就透着股邪乎劲儿。

“哈基米!哈基米!”(网络梗:拟声词,常指小猫小狗可爱叫声) 手机突然响了,是我死党莉莉。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赶紧接起来。

“念念!念念你没事吧?!新闻都炸了!说向家婚礼现场发生爆炸!新郎重伤?!你怎么样?!”莉莉的尖叫差点把我耳膜刺穿。

“我…我还活着。”我嗓子眼发干,“向云端…他好像也没事。”

“没事?!新闻拍到他飞出去十几米!砸香槟塔上了!”莉莉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念念,这婚不能结!太邪门了!向家水深着呢!赶紧跑路!现在!立刻!马上!”

我也想跑啊!我欲哭无泪:“跑?往哪跑?我刚被逮回来!那六个小姑子看我跟看杀父仇人似的!”

“六个?!”莉莉倒吸一口冷气,“我靠!念念,你这哪是嫁豪门,你这是掉进盘丝洞了啊!六个小姑子…你自求多福吧!记住,防火防盗防小姑!”

莉莉乌鸦嘴开过光。

第二天,天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估摸着也就凌晨四点多,我那扇沉重的实木房门就被敲得震天响。

“咚!咚!咚!”

不是敲,是砸。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的戾气。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摸索着开了灯,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昨晚那个娃娃脸小姑子,叫向晴。她穿着真丝睡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敷着厚厚的白色面膜,只露出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活像个午夜凶铃现场版。她身后影影绰绰还有几个人影,是另外几个“粉红战士”。

“大嫂,”向晴的声音透过面膜传出来,闷闷的,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命令,“该准备全家早餐了。”

我懵了,使劲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没睡醒:“…早餐?现在?”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清清楚楚指着四点四十五分。

“对啊,”向晴旁边那个高个子小曼抱着胳膊,凉凉地补充,“向家的规矩,新媳妇进门头一个月,每天负责全家早餐。五点,必须准时摆上桌。”她挑剔的目光扫过我乱糟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睡衣,“哦,对了,要中式西式各备四样,点心要现做的,粥要熬够火候,老爷子嘴刁。还有,厨房在后栋,走过去得十分钟,大嫂你动作可得快点,迟了大家饿肚子,爷爷会不高兴的。”她说完,几个女孩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面膜下的嘴角似乎都勾了起来。

规矩?五点早餐?中式西式各四样?后栋厨房?十分钟路程?

我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啪”一声断了。

“规矩?”我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压不住的怒火,“谁定的规矩?大清早亡了!你们自己没手没脚啊?五点?鸡都没起呢!你们怎么不让我半夜去偷月亮?!”

我的咆哮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几个小姑子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这个刚进门、看着像软柿子的大嫂敢直接炸毛。

向晴一把扯下面膜,露出那张带着明显怒气的娃娃脸:“大嫂!这就是向家的规矩!你嫁进来就得守!不想做?行啊,门在那边,没人拦着你走!”她手指着楼梯口的方向,眼神挑衅。

“走?”我气得浑身发抖,血液直冲脑门,“你以为我不想走?!昨天我就想跑了!是你们大哥!他死拉着我不放!炸飞了都不撒手!现在让我走?好啊!钥匙呢?大门密码呢?你们倒是给我啊!”

提到向云端,几个女孩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情,像是忌惮,又像是某种…默契?但很快被愤怒掩盖。

“大哥要你留下,那是大哥的事!”小曼上前一步,气势汹汹,“但家里的规矩,是我们说了算!做不做?不做就饿着!看你能撑几天!”

“做!我做你个大头鬼!”我彻底豁出去了,一把抄起门边一个装饰用的青花瓷大花瓶,沉甸甸的,“来啊!谁怕谁!老娘今天就跟你们拼了!看看是你们的规矩硬,还是这花瓶硬!”

我双手举着花瓶,像个准备冲锋的战士,眼睛瞪得溜圆,恶狠狠地盯着她们。那架势,绝对百分百认真。

走廊里瞬间死寂。几个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小姑子,被我手里那个分量十足的花瓶和我脸上豁出去的狠劲给震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们脸上那副“吃定你”的表情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了点真实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好像剧本不该这么演。

僵持。空气凝固得像块铁板。

“吵什么?”一个低沉、带着明显不悦和疲惫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向云端。

他穿着睡袍,头发微乱,脸色比昨晚更苍白了些,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一只手似乎还不太自然地按着肋下的位置。他一步步走过来,目光沉沉地扫过我们几个,最后落在我高举的花瓶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大哥!”向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指着我就告状,“你看大嫂!我们只是好心提醒她家里的规矩,她就拿花瓶要砸我们!”

“规矩?”向云端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锐利地看向向晴,“什么规矩需要凌晨四点砸门?嗯?”

向晴和小曼被他看得一缩,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是我定的。”一个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

我们齐刷刷抬头。

向家老爷子,向云端他爷爷,穿着丝绸唐装,拄着根紫檀木拐杖,站在楼梯拐角处。他头发银白,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精光矍铄,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这场闹剧。他身后跟着一个沉默得像影子、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老爷子慢慢踱步下来,拐杖敲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笃、笃、笃”的脆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上。他走到我们面前,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先扫过他那几个鹌鹑似的孙女,最后落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向向云端。

“向家的媳妇,不是那么好当的。”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晨昏定省,料理家事,是基本的本分。五点早餐,是家规,也是考验。念念,”他叫我的名字,语气平淡无波,“既然进了向家的门,就得守向家的规矩。除非…你不想待下去。”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重的压力。

向云端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猛地抬眼看向老爷子,眼神里有什么激烈的东西在翻涌,但最终被他死死压了下去。他按在肋下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我举着花瓶的手酸得要命,心里憋屈得快要爆炸。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一个个都像戴着面具演戏!我看向向云端,指望他能说句话。可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死紧,避开了我的目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愤怒瞬间淹没了我。花瓶“哐当”一声从我手里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没碎,滚了两圈停住了。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眼睛酸得厉害,但我硬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我看着向云端苍白的侧脸,看着老爷子威严冷漠的脸,看着那几个小姑子幸灾乐祸的脸。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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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在后栋,大得像五星级酒店的后厨,锃光瓦亮,设备齐全得能开餐厅。可惜,没半点烟火气,冷冰冰的。我像个闯入者,对着那些高级得叫不出名字的厨具干瞪眼。

五点早餐?中式西式各四样?点心现做?熬粥?

我连家里的电饭煲都玩不转!

一股邪火混着委屈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我深吸一口气(管他妈的什么“不要深吸一口气”的禁令,老娘就要吸!),开始瞎搞。

中式?煮了一大锅白粥,水放少了,稠得像浆糊。炒了个鸡蛋,糊了,黑黢黢的。切了点榨菜丝,刀工堪比狗啃。西式?烤面包片,时间没掌握好,一半焦炭一半冰坨。煎了几个鸡蛋,蛋黄全散了。倒了点牛奶,完事。

点心?想都别想!我从冰箱角落里翻出半袋不知道猴年马月的速冻奶黄包,直接丢蒸锅里。

五点差一分,我端着那堆“杰作”,像端着炸药包,冲回主宅餐厅。巨大的长条餐桌上已经坐满了人。老爷子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六个小姑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得笔直。向云端坐在老爷子下首,脸色依旧苍白,看到我进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把东西“砰”地一声放在餐桌上,声音响得吓人。

空气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堆惨不忍睹的食物上。

白粥糊底,散发着焦味。炒蛋黑乎乎。榨菜丝粗得能当牙签。面包片一半黑一半白。煎蛋像一摊烂泥。牛奶孤零零地站在那儿。那盘蒸好的速冻奶黄包,有几个还裂开了口,露出诡异的黄色馅料。

“噗嗤…”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压抑的嗤笑声此起彼伏。几个小姑子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眼里的嘲讽快溢出来了。

老爷子放下茶杯,目光扫过餐桌,眉头都没动一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那黑糊糊的炒蛋,放进嘴里。他嚼了两下,动作优雅依旧,然后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什么也没说。

但那无声的嫌弃,比任何嘲讽都扎心。

向云端拿起一片焦黑的面包,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吃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我。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我站在那里,像个等待宣判的小丑。这就是我的新婚生活?鸡飞狗跳,被人当猴耍?

“汪!汪汪汪!”

一阵熟悉又急切的狗叫声打破餐厅里诡异的气氛。是我带来的狗,那只傻了吧唧的金毛,叫土豆。它被管家暂时安置在偏厅,大概是闻到我的味道了,或者闻到食物的焦糊味了?它兴奋地冲了进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直奔餐桌,对着那盘卖相凄惨的煎蛋和烤糊的面包,热情地嗅来嗅去。

然后,它停下了。湿漉漉的鼻子在焦黑的面包片上拱了拱,又凑近那摊散黄的煎蛋闻了闻。接着,在所有人惊讶的注视下,这只平时给块馒头都能乐半天的傻狗,居然…一脸嫌弃地扭开了头!

它甚至退后了两步,坐在地上,抬起一只前爪,嫌弃地抹了抹自己的鼻子!喉咙里还发出“呜噜呜噜”的不满声,眼神控诉地看着我,仿佛在说:“铲屎的,你就给我吃这个?狗都不吃!”

“噗——哈哈哈哈!”小曼第一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拍着桌子,“哎哟喂!笑死我了!连狗都嫌弃!大嫂,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哈基米都不吃啊!”(网络梗:哈基米,此处指代小狗)

其他人也绷不住了,哄堂大笑。餐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向云端,他猛地抬起眼看向土豆,又看向我,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死死抿住了唇,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我站在那里,脸烧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土豆还在那里委屈地“呜噜呜噜”,仿佛在替我鸣不平,又像是在无情地嘲笑。屈辱、愤怒、委屈…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我死死盯着向云端,盯着他那张沉默的、苍白的、仿佛置身事外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昨天死拉着我不放的是他,今天看着我受辱的还是他!这该死的向家,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日子就在这种鸡飞狗跳、水深火热中一天天熬过去。六个小姑子变着法儿地折腾我,规矩层出不穷:下午茶要亲手烤司康饼(结果烤成了砖头)、晚餐插花要符合当季主题(被我插成了杂草堆)、晚上十点必须熄灯(她们自己房间经常半夜还亮着灯打游戏)…向云端像个幽灵,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书房或者出门,偶尔在家,也总是苍白着一张脸,沉默得吓人,对我遭遇的一切,视而不见。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比陌生人还冷。

土豆成了我唯一的慰藉。可这小家伙最近也不对劲。自从那天在餐厅嫌弃了我的“手艺”之后,它就蔫了。狗粮放在碗里,闻闻就走开,趴在地毯上,圆溜溜的眼睛没精打采地看着我,尾巴都懒得摇一下。一天,两天…它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了,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漂亮的毛色都黯淡了。

“土豆?土豆!”我蹲在它面前,焦急地摸着它瘦下去的脊背,心里慌得要命,“你怎么了?生病了?别吓我啊!”我掰开它的嘴想看看,它蔫蔫地别开头,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声。

绝食?我的狗在用绝食抗议这鬼地方?!

一股邪火“噌”地又冒了上来。我猛地站起来,冲出门,直奔向云端的书房。这破事,必须有个说法!我的狗都要被逼死了!

书房门紧闭着。我刚要抬手砸门,里面隐约传来压低的争执声。是向云端和一个陌生的男声,语气很激烈。

“…太冒险了!云端!收手吧!现在停还来得及!”陌生男声很急迫。

“来不及了。”向云端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疲惫,“合同签了,钱投了,所有节点都卡死了。现在停?向家就完了!爷爷会把我生吞活剥!”

“可念念呢?她怎么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个…”

“她是我妻子!”向云端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随即又强压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她必须留下。只有她在…这个局才能稳住。你别管了,做好你的事。”

妻子?局?稳住?

这几个词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爬上来。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合同?什么局?为什么我必须留下?我成了什么棋子?!

门内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脚冰凉。向云端那句“她是我妻子”还在脑子里回荡,带着一种扭曲的、让人心寒的重量。

他不是沉默,他是在演戏!演给谁看?给我?给向家?还是给那个所谓的“局”?

入夜,狂风暴雨突然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噼里啪啦,像无数只手在疯狂拍打。闪电撕裂厚重的夜幕,瞬间照亮整个阴森的大宅,紧接着是滚雷炸响,震得玻璃都在嗡嗡颤抖。

我被雷声惊醒,心慌得厉害。土豆蜷缩在它的小窝里,睡得很不安稳,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我把它抱到床上,搂在怀里。小家伙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外面风雨交加,宅子里静得可怕。白天书房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心头。合同?局?稳住?还有向云端那苍白的脸,压抑的眼神…

不行!我不能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这宅子一定有鬼!

一个念头疯狂地冒出来:去阁楼。

这栋大宅有个废弃的阁楼,位置很偏,堆满了杂物。有次我迷路无意中闯进去过,里面灰尘积了老厚,空气里一股陈腐的木头味。当时只觉得阴森,现在想来,那地方太适合藏秘密了。

怀里土豆的呼吸很轻。我把它轻轻放回小窝,披上外套,赤着脚,像只猫一样溜出房间。走廊里只亮着几盏昏暗的壁灯,光影在狂风暴雨的背景下摇曳不定,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像无数伺机而动的鬼魅。

心脏在嗓子眼里狂跳,每一步踩在厚地毯上都悄无声息,却又像擂鼓一样响在自己耳朵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四肢,但那股被欺骗、被利用的愤怒和不甘,像一团火在胸腔里烧灼,推着我往前走。

通往阁楼的楼梯又窄又陡,隐藏在走廊尽头一幅巨大的油画后面。我费力地推开那扇沉重的、布满灰尘的木门,一股浓烈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想咳嗽。里面漆黑一片,只有闪电划过时,才能短暂地照亮堆叠的旧家具、蒙着白布的雕塑轮廓,影影绰绰,如同鬼影。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柱在黑暗中艰难地刺破厚重的灰尘。我屏住呼吸,忍着恐惧,在堆积如山的杂物中翻找。旧皮箱、散架的椅子、破画框…蛛网粘在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潮湿感。

找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凭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直觉。

光柱扫过一个积满灰尘的旧樟木箱。箱子没锁,盖子虚掩着。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我心脏跳得更快。

我深吸一口气(管他妈的禁令!),猛地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灰尘扑面而来。我挥着手,眯着眼往里看。

箱子里很空,只有几件旧衣服,还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孤零零地躺在箱底。

我颤抖着手,把它拿了出来。文件袋很厚实,封口处用红色的蜡封着,上面印着一个复杂的、像是某种家族徽记的图案。封面上,用黑色的粗体字写着:

**【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单】**

**被保险人:向云端**

**受益人:林念念**

林念念?我?!

嗡——!

脑子里像被投进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窗外的狂风暴雨、滚雷、我自己的心跳——全都消失了。

受益人…是我?!

白天书房里那些碎片化的词句,疯狂地涌入脑海:“合同签了”、“钱投了”、“这个局才能稳住”、“她必须留下”…

一个冰冷、黑暗、令人窒息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意外保险…巨额受益…向云端的“意外”…婚礼爆炸…他的苍白虚弱…小姑子们的刁难…这个所谓的“局”…稳住…我留下…

所有线索,瞬间被这条毒蛇串在了一起!指向一个让我浑身血液都冻住的结论!

他们…他们想制造意外…杀死向云端?然后…由我这个“妻子”…名正言顺地继承巨额保险金?这就是所谓的“局”?这就是我必须“留下”稳住的原因?!我是那个摆在台面上的、完美的替罪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我喉咙里冲破而出!撕破了阁楼死寂的黑暗!恐惧、愤怒、被彻底背叛的绝望,像火山一样爆发!

我死死攥着那份冰冷沉重的保险单,像攥着一条毒蛇,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阁楼,冲下狭窄的楼梯,冲过昏暗扭曲的走廊,用尽全身力气奔向向云端的房间!

“砰!”我一脚踹开他沉重的房门!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向云端半靠在床头,似乎被我的闯入惊动,正要起身。他穿着深色的睡袍,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带着刚惊醒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向云端!”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声音嘶哑尖锐,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恨意,把那份保险单狠狠摔在他脸上!冰冷的纸张砸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又滑落到深色的丝绒被面上。

“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我扑到床边,双手死死抓住他的睡袍领口,疯狂地摇晃着他,眼泪混着愤怒和恐惧决堤而出,“受益人是我?!你想死?!你想让我背黑锅?!婚礼上的爆炸是不是你们设计好的?!是不是?!说话啊!你这个骗子!魔鬼!”

我歇斯底里,语无伦次,所有的理智都被恐惧和愤怒烧成了灰烬。我只想撕开他那张虚伪的脸!

向云端被我摇得一阵剧烈咳嗽,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他没有挣扎,任由我抓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痛苦?挣扎?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念念…”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你…终于发现了。”

他抬起那只没有被我抓住的手,没有解释,没有辩解,而是…慢慢地、颤抖地,伸向了那份摔在被子上的保险单。

在我愤怒、绝望、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抓住了那份冰冷的合同。

然后,用尽力气般,猛地一撕!

“刺啦——!”

纸张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心!

“念念,”他看着手中被撕成两半的合同,抬起眼,脸上竟然缓缓地、扭曲地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疲惫到了极点,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解脱般的诡异光亮。

“你忘了?”他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荒诞的故事,每个字都敲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我们全家…都是沉浸式剧本杀的…骨灰级玩家。”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这次的主题,叫《杀死新郎》。”

他脸上那个疲惫又诡异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

“而你,念念,是唯一一个…不知情的NPC。”

窗外的雷声,好像在这一刻,彻底哑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还有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撞击的咚咚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剧本杀?《杀死新郎》?NPC?

向云端的话像一串烧红的铁珠子,噼里啪啦砸进我一片混沌的脑子里,烫得我每个脑细胞都在尖叫。撕碎的保险单纸片散落在他深色的被子上,像一堆苍白冰冷的尸体。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抓着睡袍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撞到冰冷的墙壁上。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我牙齿都在打架,“什么…剧本杀?”

向云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体都在震颤,脸上那点不正常的潮红褪去,只剩下死人一样的灰白。他艰难地喘息着,抬起手抹掉嘴角,眼神疲惫得像熬了十几个通宵,但里面那点奇异的光却固执地亮着。

“对…剧本杀。”他声音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里磨出来的,“沉浸式…全实景…高额奖金…还有…爷爷的遗产继承权。”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主题是《杀死新郎》…我是目标‘新郎’…她们…”他指了指门外,意指那群小姑子,“是‘杀手’…还有‘帮凶’…管家、律师…全是演员。”

我的脑子彻底宕机了。婚礼爆炸…小姑子刁难…老爷子冷漠…土豆绝食…那份保险单…所有诡异的、不合常理的碎片,在这一刻,被“剧本杀”这个荒诞绝伦的答案强行拼凑在一起,形成一幅光怪陆离、颠得人三观尽碎的拼图!

“那…那爆炸呢?!”我猛地想起那惊魂一幕,声音拔高,“你真炸飞了!我亲眼看见的!你想死啊?!”

“道具…和特效…”向云端喘着气解释,“特制的…压缩气爆装置…冲击力控制过…看着吓人…落点铺了缓冲…还有…血浆包…假的…”他指了指自己肋下的位置,“就是…震得有点狠…肋骨…可能裂了…”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那痛苦不像装的。肋骨裂了?就为了个破游戏?!

“那我呢?!”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再次冲垮了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我呢?!NPC?!我算什么?!你们搞这么大阵仗!把我骗进来结婚!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她们耍得团团转!看着我担惊受怕!看着我…看着我…”我想起那份保险单,想起自己刚才崩溃的尖叫和绝望,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愤怒几乎将我点燃,“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动物园里的猴儿吗?!供你们消遣?!”

“你是…关键变量…”向云端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里面翻涌着愧疚、痛苦,还有一丝…我说不清的东西,“规则…有一条…‘新娘’的情绪值…会影响‘杀手’的行动难度…和最终评分…爷爷…想看最真实的反应…所以…必须瞒着你…”他艰难地补充,“那份保险…也是道具…用来…刺激你…产生‘极端情绪’的…触发点…”

情绪值?评分?触发点?!

我气得浑身发抖,血液冲得脑门嗡嗡响,感觉下一秒就要脑溢血!我像个提线木偶!像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我的恐惧、我的愤怒、我的眼泪…全他妈成了他们游戏得分的筹码?!

“向云端!你们全家!都是神经病!顶级颠公颠婆!”

我失控地尖叫起来,抄起手边最近的一个东西——好像是个挺沉的黄铜摆件——想也不想就朝他砸过去!“去死吧!玩你们的破游戏去吧!”

“念念!”向云端瞳孔一缩,想要躲,但虚弱的身体根本来不及!

“哐当!”黄铜摆件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去,狠狠砸在后面的古董衣柜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柜门玻璃应声而碎!

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紧接着,走廊里传来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和惊叫声。

“大哥!”

“出什么事了?”

“念念嫂子?!”

房门被猛地推开。六个穿着各式睡衣、头发凌乱的小姑子,还有穿着整齐管家服的管家,一股脑儿涌了进来,脸上带着真实的惊恐和错愕。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碎裂的玻璃、散落的保险单纸片、脸色惨白靠在床头的向云端、还有气得浑身发抖、状若疯虎的我——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哥!你怎么样?”向晴第一个冲过去,紧张地查看向云端。

“嫂子!你发什么疯?!”小曼指着我尖叫。

“游戏…结束了。”向云端推开向晴的手,疲惫地闭上眼,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她…都知道了。”

“知道了?!”小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她知道了?!那…那我们的评分怎么办?!爷爷那边怎么交代?!奖金呢?!继承权呢?!”

“是啊大哥!你怎么能让她发现呢!”另一个小姑子也急了,“我们折腾这么久!凌晨四点起来搞事情!容易吗我们!”

“就是!天天装恶毒小姑子,脸都快笑僵了!我还特意去报了演技班!”

“我的高冷人设啊!绷得我嘴角抽筋!”

“还有我的狗!为了配合剧情绝食!都饿瘦了!”(指向角落里不知何时溜进来的、正委屈巴巴看着我的土豆)

七嘴八舌。鸡飞狗跳。

她们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刻薄和冷漠?只剩下计划被打乱的焦虑、奖金泡汤的肉疼,以及…一种荒诞的、急于甩锅的混乱。

我看着眼前这出瞬间崩塌的“恶毒小姑子”人设,听着她们嘴里蹦出的“演技班”、“狗绝食”、“奖金继承权”,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也“啪”地一声,断了。

荒谬。极致的荒谬。

我像个傻子。一个被所有人联手推进巨大楚门世界的、彻头彻尾的傻子。我的婚姻是假的,我的恐惧是假的,我的愤怒是假的,甚至连我狗子的绝食都是假的!全是他们剧本杀游戏里的一环!

“呵…呵呵…”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得很…真是好大一场戏!”

我猛地止住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扫过房间里每一个人——苍白的向云端、慌乱的小姑子们、沉默的管家。

“玩得开心吗?”我声音冷得像冰渣子,“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你们耍得团团转,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嗯?”

没人敢接话。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的喘息。

“行。”我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也不知道是笑出来的还是气出来的,“你们继续玩。这豪门剧本杀,老娘不奉陪了!”

我转身,赤着脚,踩过冰冷的地板,踩过散落的玻璃碴(尖锐的刺痛从脚底传来,但我感觉不到),头也不回地冲出这间令人作呕的房间,冲出这条扭曲的走廊,冲向楼梯口。

“念念!”身后传来向云端嘶哑急切的喊声,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挣扎下床的动静。

“嫂子!”

“念念嫂子你等等!”

小姑子们七嘴八舌的喊叫追在身后。

我充耳不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立刻!马上!离开这个魔窟!离开这群疯子!

我冲下旋转楼梯,冲向那扇沉重的、象征着囚笼出口的雕花大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着劫后余生的狂跳和彻底心死的冰冷。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冰凉门把手的瞬间——

“嘭!嘭!嘭!咻——啪!”

窗外,夜空中猛地炸开无数朵绚烂无比的巨大烟花!

姹紫嫣红,流光溢彩,瞬间将漆黑的夜幕映照得如同白昼!震耳欲聋的爆鸣声淹没了身后所有的呼喊。

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愕然回头。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只见宅子宽阔的前庭草坪上,不知何时架起了数排烟花发射筒。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忙碌地点燃引线。而站在最前方,拄着那根标志性紫檀木拐杖,穿着一身喜庆唐装,仰头欣赏着漫天火树银花的,不是向家老爷子是谁?

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威严冷漠?此刻笑得像个弥勒佛,红光满面,甚至还颇为满意地点着头,对着旁边拿着平板电脑记录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紧接着,六个小姑子也从宅子里冲了出来,跑向草坪。

她们换掉了睡衣,穿上了颜色鲜艳的礼服裙,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甚至有点…兴奋的笑容?

完全没了刚才房间里的慌乱。她们跑到老爷子身边,叽叽喳喳地指着天空的烟花说着什么,还对着我这边指指点点,小曼甚至拿出手机开始自拍。

而向云端,也被管家搀扶着,慢慢地走出了大门。

他依旧苍白虚弱,一只手捂着肋下,但站在台阶上,隔着绚烂的烟花和遥远的距离,他的目光穿越光影,精准地落在了站在门口、形单影只的我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疲惫,有深深的歉意,还有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近乎灼热的专注。

他嘴唇动了动,隔着震耳欲聋的烟花声,我根本听不见。但看那口型,似乎是三个字:

“…结束了?”

结束了?

烟花还在夜空中疯狂绽放,一朵接着一朵,流光溢彩,把整个向家宅邸映照得如同童话里的水晶宫。草坪上,向家老爷子笑容满面,六个小姑子欢呼雀跃,管家和工作人员有条不紊。一片欢庆、祥和、完美的落幕景象。

而我,穿着睡衣,赤着脚,脚底还渗着血,像个误入盛大嘉年华的流浪汉,格格不入地杵在冰冷的门后。

结束了?我的噩梦结束了?他们精心策划、把我当猴耍、甚至不惜搞出“爆炸”和“保险单杀人”戏码的荒诞剧本杀,就这样…在一片绚烂的烟花中,“完美”落幕了?

巨大的荒谬感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我,冲垮了所有的愤怒和恐惧,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冷和麻木。我看着那片虚假的热闹,看着台阶上向云端那复杂的眼神。

“呵…”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从我喉咙里逸出。

下一秒,我猛地转回头,不再看那片虚假的繁华,不再看那个眼神复杂的男人。冰凉的手指狠狠按下门把手。

“咔哒。”

沉重的雕花大门,应声而开。

门外,是湿冷的风,是瓢泼的雨,是未知的黑夜,也是…自由。

我一步踏了出去,赤脚踏进冰冷刺骨的雨水中,头也不回。身后是震天的烟花轰鸣和虚假的欢声笑语,身前是吞噬一切的风雨和黑暗。

结束了?不。

我的剧本,才刚刚开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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