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上的怨蝶精选章节

小说:针尖上的怨蝶作者:日落的风更新时间:2025-11-05 22:50:49

我重生在姐姐被灌下毒药的那一天。

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染红了那方她亲手绣的鸳鸯戏水帕。

上一世,我为查明真相,惨死于仇人林婉儿的棍下。

这一世,我看着自己沦为丫鬟的手,指尖的绣针泛着寒光。

林婉儿,汴京第一才女,伯爵府的准儿媳,你的富贵荣华,到头了。

我不仅要你身败名裂,还要用你最引以为傲的刺绣,将你的罪恶公之于众。

01

“一个贱丫鬟,也配和本小姐抢这‘雀屏图’的绣权?”

尖利的声音刺破蜀绣阁的宁静,林婉儿一身金丝蹙花长裙,环佩叮当,满眼鄙夷地盯着我。

我垂着头,身份是绣阁里最卑微的劈线丫头苏清颜,没人知道,这具躯壳里,是三年前枉死的小官之女的魂。

今天是蜀绣阁为平阳伯府选婿盛宴绣制“雀屏图”主绣娘的日子。谁能夺魁,不仅能得百金赏,更有机会被伯府看中,一步登天。

林婉儿志在必得,她要借此为自己博个“技压群芳”的美名,好风光嫁给心上人。

可惜,她不知道,我也在。

上一世,就是她,用一杯毒酒,了结了我那同为绣娘的姐姐。

只因姐姐的绣技盖过了她,挡了她的路。

而后,她将姐姐的死伪装成恶疾,我们苏家被污蔑,家道中落,我也被卖入绣阁为奴。

我捏紧了手中的绣花绷子,很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婉儿小姐,绣阁的规矩,能者居之。”绣阁掌柜陈娘子不卑不亢地挡在我身前。她是我上一世的恩师,这一世,她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却依旧护着我。

林婉儿冷笑一声,甩了甩手里的真丝帕子:“陈娘子,你可想好了,为了一个下人得罪伯府?”

周围的绣娘们纷纷噤声,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与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规矩,就是规矩。”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男子立于门外,眉目如画,气质却冷得像冰。他腰间挂着御史的牌子,正是以铁面无私闻名汴京的监察御史,谢晏。

林婉儿脸色一白,娇声道:“谢大人……”

谢晏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秒,径直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我手边的绣绷上。

那上面,我刚绣好一只蝴蝶。

这是我重生后得到的能力——我的绣品,能映出人心底最真实的景象。此刻,我绣的这只蝶,翅膀上并非斑斓色彩,而是一片模糊的血色,隐约能看见一个倾倒的酒杯。

这是姐姐死前的最后画面。

我看到谢晏的瞳孔猛地一缩,眉头紧锁,仿佛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他

薄唇微动,像是在自言自语。

“‘血蝴蝶?什么鬼?’”

“‘这绣的不是蝴蝶吗?怎么屏幕上飘过一行字……’”

屏幕?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看到了什么?

谢晏的视线从绣品移到我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除冰冷之外的情绪——一种极致的困惑与探究。

林婉儿见谢晏一直盯着我,嫉妒得快要发狂,她上前一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看她那穷酸样,绣出来的东西肯定也是一股穷酸气!谢大人,您可别被她骗了!”

我没理她,只是默默拿起另一块绣布,飞针走线。既然要玩,就玩大点。

很快,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出现在绣布上。但在我的“真实之眼”里,那花苞的阴影处,分明藏着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谢晏的脸色更怪了。

他死死盯着那朵花,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

“‘我靠,花里有蛇!’”

“‘弹幕又来了:蛇蝎美人,说的就是她吧?’”

“‘这丫鬟到底什么来头?她的绣品怎么跟开了弹幕一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弹幕?

这个词我从未听过,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似乎真的能通过我的绣品,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陈娘子看气氛不对,连忙宣布:“比试开始!第一题,‘一念’。请各位在一个时辰内,绣出自己心中所念。”

林婉儿得意地瞥了我一眼,立刻取过最名贵的云锦和金线,她要绣一幅“凤凰朝日”,野心昭然若揭。

而我,只是从筐里拿出最普通的棉布和青色丝线。

我要绣的,是三年前,姐姐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念。

那一念,是无尽的怨与恨。

谢晏没有离开,他抱臂立于廊下,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指尖。仿佛我的绣品不是绣品,而是什么能揭露天机的话本。

我深吸一口气,落下了第一针。

林婉儿,你的好戏,开场了。

02

一个时辰后,众人纷纷停针。

林婉儿的“凤凰朝日”率先呈上,金线勾勒的凤凰栩栩如生,华丽夺目,引来一片惊叹。她骄傲地扬起下巴,像一只斗胜的公鸡,目光轻蔑地扫向我。

“到你了,贱丫头。”

我捧着我的绣品,缓步上前。

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青色棉布,上面只绣了一角残破的窗棂。窗外,是几根枯败的竹枝。

“这是什么?也配叫‘一念’?”林婉儿嗤笑出声,“穷酸就是穷酸,念的都是些破败玩意儿。”

周围也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是啊,太素净了,毫无技巧可言。”

“跟林小姐的凤凰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陈娘子眉头微蹙,显然也有些失望。

唯有谢晏,一步步从廊下走来。他没有看那只华丽的凤凰,而是径直走到我的绣品前,俯身,死死地盯着那片小小的窗棂。

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

我看到他的嘴唇又在无声翕动。

“‘破窗?不对……’”

“‘弹幕:看窗棂的倒影!’”

“‘倒影里……是一张女人的脸,她在哭!’”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像两把利剑,直射向我。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颤抖。

“回大人,奴婢清颜。”我低眉顺眼,心却在狂跳。他真的能看见!他能看见我绣出的真相——那窗棂的倒影里,是我姐姐临死前,流着血泪的脸。

林婉儿见谢晏对我另眼相看,气急败坏地冲过来:“谢大人!您别被她这神神叨叨的样子骗了!她一个丫鬟,能有什么念想!不过是故弄玄虚!”

谢晏根本不理她,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似乎想触摸那片绣布,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这幅,我选了。”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全场死寂。

林婉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凭什么!谢大人,您是评判,可不能凭个人喜好徇私舞弊!”

“徇私舞弊?”谢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林小姐,你这凤凰,用的是‘抢针’绣法,针脚绵密,华丽有余,却失了凤鸟的灵动。你看它的眼睛,”他指向凤凰的眼,“空洞无神,只有炫技的欲望,没有一丝情感。这叫‘匠气’,不叫‘技艺’。”

他一番话说得林婉-儿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加。

接着,谢晏转向我的绣品:“而这一幅,看似简单,用的却是早已失传的‘虚实针’。你们看这窗棂,实线勾勒,针脚沉稳。再看这窗外的竹影,却是虚针点染,疏密有致,意境全出。一实一虚,一景一情,方寸之间,道尽了无尽的悲凉与不甘。这,才叫‘一念’。”

满堂绣娘,包括陈娘子在内,都震惊地看着我。

“虚实针……那不是已经失传百年的针法吗?”

“天啊,她一个劈线丫头,怎么会……”

我低着头,掩去眼中的泪光。这针法,是姐姐教我的。她说,绣品如人,有实实在在的筋骨,也要有虚无缥缈的魂。

林婉儿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她输了,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输给了一个她最看不起的丫鬟。

“我不服!”她尖叫道,“她一定是抄的!或者背后有人指点!一个丫鬟,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她疯了似的要扑过来撕我的绣品。

“住手!”陈娘子厉声喝道,将我护在身后。

“够了。”谢晏的声音冷得掉渣,“林小姐,再胡搅蛮缠,休怪本官以‘扰乱公堂’之名将你拿下。”

林婉-儿浑身一颤,终于不敢再放肆,只用淬了毒的眼神剜着我,咬牙切齿地说:“苏清颜,是吧?我记住你了。我们走着瞧!”

她拂袖而去,留下满室的尴尬。

第一局,我赢了。

赢得了继续留在这个牌桌上的资格。

谢晏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探究的意味更浓了。他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说:“第二轮比试在三日后。好好准备。”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却翻江倒海。

弹幕……他说的“弹幕”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能看到我绣品里隐藏的真实?这个清冷如冰的御史大人,究竟是敌是友?

我的复仇之路,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变数。

03

回到破旧的下人房,我摊开那幅“窗棂图”。

指尖抚过冰冷的绣线,姐姐临终前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

“姐姐,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清颜。”

陈娘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连忙擦干眼泪。

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走进来,放到我桌上,叹了口气:“快吃吧。今天吓坏了吧?”

“谢谢娘子。”我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这孩子,藏得真深。”陈娘子坐到我对面,目光复杂地看着我,“‘虚实针’,你是从哪学来的?”

我心脏一紧,攥着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是……是以前在家里,见过一本古籍……”我随便编了个理由。

陈娘子没有追问,只是幽幽地说:“我曾有个徒弟,她也会这针法。可惜,天妒英才,三年前就去了……”

她的眼圈红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姐姐,苏清晚。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面上却只能装作懵懂:“娘子别难过。”

“不说这个了。”陈娘子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银针包,“这是我当年用的,如今也用不上了,你拿着吧。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

我接过针包,入手冰凉,心里却是一片滚烫。恩师,等我了结一切,再向您请罪。

三日后,第二轮比试。

地点仍在蜀绣阁,但这次,平阳伯府的老夫人也亲临现场。她端坐主位,神情倨傲,显然是为林婉儿撑腰来的。

林婉儿换了一身更加华贵的衣裳,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谢晏依旧是一身青袍,立于一侧,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我。

“第二轮,比的是‘心头血’。”陈娘子宣布题目,“请各位绣出自己心中最珍贵、最不可替代之物。”

林婉儿立刻露出了然的笑容。她取出一块红色的锦缎,上面用金线预先勾勒出了一个男子的轮廓。

“我要绣的,是我未来的夫君,平阳伯府的世子爷。”她娇羞地开口,引来老夫人赞许的点头。

一时间,阿谀奉承之声四起。

“林小姐真是用情至深啊!”

“世子爷看到,定会感动不已。”

我看着她那副惺惺作态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涌。

最珍贵之物?

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年我们苏家还未败落时,姐姐带着我,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放风筝的场景。

那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画面。

我选了一块天青色的素纱,只用了寥寥数种颜色的丝线。

林婉儿瞥见,又忍不住讥讽:“怎么?这次要绣一片天吗?苏清颜,你就这点出息?”

我懒得理她,专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飞针走线间,儿时的庭院,飘香的桂树,还有姐姐温柔的笑脸,一点点在绣布上重现。

我的异能再次发动。

在我的“真实之眼”中,那风筝的线上,缠绕着一缕黑气,黑气的尽头,是一只端着酒杯的手。而姐姐的笑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我绣得入了神,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谢晏,身体已经僵直。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比纸还白。

“‘风筝……桂花树……’”

“‘弹幕:线断了!快看风筝线!’”

“‘不对,这个场景……我好像见过……’”

“‘头好痛……’”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他扶住身旁的柱子,才勉强站稳。

所有人都被他的异状吸引了。

“谢大人,您怎么了?”老夫人关切地问。

谢晏摆了摆手,目光却像被钉住一样,死死地锁在我的绣品上。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探究,而是带着一种深切的,连我都看不懂的悲恸。

就在这时,林婉儿完成了她的作品。一幅精美的男子肖像,确实有几分神似平阳伯世子。

“老夫人请看。”她得意地呈上。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刚要宣布结果,谢晏却突然开口。

“等一下。”

他走到我的绣品前,伸出手,指着那棵桂花树下,一处我用淡黄色丝线点缀的,毫不起眼的落花。

“这是什么?”他问我,声音沙哑。

我不明所以:“是……桂花。”

“不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转向一旁一位资深的绣娘,“张妈妈,您来看。”

那位张妈妈凑近一看,突然“咦”了一声,随即脸色大变:“这……这不是桂花!这是‘断肠草’的花!虽然样子很像,但花蕊的形状完全不同!这东西,剧毒啊!”

全场哗然!

林婉儿也愣住了,随即尖声大笑:“哈哈哈哈!苏清颜!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绣品里藏毒!你这是何居心?!”

老夫人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厉声道:“来人!把这个心肠歹毒的丫头给我抓起来!”

几个家丁立刻朝我扑来。

我吓得后退一步,心沉到了谷底。我绣的明明是桂花,怎么会变成断肠草?是我的异能失控了吗?

就在那几只手要抓到我时,一个身影闪到了我面前。

是谢晏。

他张开双臂,将我牢牢护在身后,用他那清冷但无比坚定的声音,对上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看谁敢动她。”

04

整个蜀绣阁,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谢晏的举动惊呆了。堂堂监察御史,竟然为了一个卑微的丫鬟,公然对抗平阳伯府。

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谢晏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邃而复杂,然后重新转向老夫人,语气冰冷,“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别想动她。”

“查?还有什么好查的?”林婉-儿不甘心地跳出来,“人证物证俱在!她绣的就是断肠草!她心怀怨恨,想要诅咒伯府!这种毒妇,就该立刻乱棍打死!”

“哦?”谢晏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林小姐是如何一眼就认出,这是断肠草,而不是桂花的?”

林婉儿一噎,随即强辩道:“我……我当然是听张妈妈说的!”

“是吗?”谢晏的目光转向那位吓得瑟瑟发抖的张妈妈,“张妈妈,断肠草与桂花极为相似,非精通药理之人不能辨别。你又是如何认出的?”

张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说:“回……回大人,是……是因为小人的丈夫,早年就是误食了断-肠草……才……才不治身亡的……”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林婉儿立刻得意起来:“听到了吗?谢大人!现在真相大白,你还要护着这个贱人吗?”

我站在谢晏身后,手心全是冷汗。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的异能,本该是映出真相,为何这次却变成了害我的利刃?难道重生一次,我还是要以这样不堪的方式死去吗?

不,我不甘心!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谢晏却笑了。

那是一种极冷的,带着洞悉一切的笑。

“真相大白?我看,是欲盖弥彰吧。”

他缓缓踱步到林婉儿面前,目光如刀:“林小姐,你刚刚说,要绣的是你最珍贵之物,平阳伯世子。可我怎么看,你这绣像,眉眼之间,与当朝三皇子有七分相似呢?”

林婉儿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惨白如纸。

“你……你胡说!”

“我胡说?”谢晏冷笑,“三皇子眉梢有一颗小痣,你为了避嫌,特意没绣。但你忘了,三皇子习惯性地喜欢用右手拇指摩挲扳指,所以他右手拇指的指甲,比常人要短一分。你绣的这只手,分毫不差。”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你心里最珍贵的,到底是伯府世子,还是那位能让你当上皇妃的三皇子?!”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与伯府议亲,心里却想着皇子,这简直是把平阳伯府的脸放在地上踩!

老夫人的脸已经气得发紫,她死死地瞪着林婉儿,像是要吃了她。

“你……你……”林婉儿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这断肠草,”谢晏的目光转回我的绣品,“清颜姑娘绣的是桂花,寄托的是对过往亲人的思念。但因为她心中有恨,这份恨意,才让桂花在懂的人眼中,显出了断肠草的模样。所谓‘相由心生,物随心转’。她恨的,不是伯府,而是害死她亲人的人!”

他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物随心转……

是了,我的异能,不是简单地映出真相,而是会将我内心最强烈的情感,投射到绣品上!我心中对林婉儿的恨意,将象征美好的桂花,扭曲成了剧毒的断肠草!

而谢晏……他竟然能看透这一切!

“一派胡言!”林婉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谢晏不再看她,而是对老夫人一拱手,“老夫人,今日之事,孰是孰非,想必您已心中有数。这‘雀屏图’的最后一轮比试,我看,还是按规矩来吧。”

老夫人铁青着脸,狠狠地瞪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林婉-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就依谢大人所言。”

她拂袖而去,连看都没再看林婉儿一眼。

林婉儿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她知道,她的伯府世子妃之梦,彻底碎了。

危机,就这么被谢晏三言两语化解了。

他不仅救了我,还顺手将了林婉儿一军。

绣阁里的人都散去后,陈娘子拉着我的手,后怕不已。

我却只是怔怔地看着谢晏。

他也正看着我,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此刻却仿佛有星河流转。

“你……”我刚想开口道谢。

他却先一步打断我:“最后一轮,是为伯府寿宴绣制一扇‘百鸟朝凤’的屏风。你,还有林婉儿,将共同完成。”

什么?

我愣住了。让我和林婉儿一起?

“这是伯府最后的体面。”谢晏淡淡道,“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的话意有所指。

“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悲悯和期许,“苏清颜,别让我失望。”

说完,他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最后那句话,分明是知道了什么。他知道我的恨,知道我的不甘,甚至……他可能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这个男人,他到底是谁?他不断看到的“弹幕”又是什么?我们的相遇,真的是巧合吗?

寿宴,屏风,我和林婉-儿的终极对决。

我知道,那将是我复仇的最终舞台。

05

接下来的十天,我几乎是以绣阁为家。

那扇高达丈二的紫檀木屏风被抬进了最大的绣房,我和林婉儿,一人一半。

她负责绣百鸟,我负责绣核心的凤凰。

自从那天被谢晏揭穿心思后,林婉儿彻底撕下了伪装。她不再假惺惺地演戏,看我的眼神里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

“苏清颜,你别得意。就算我嫁不成世子,我依然是伯府小姐。而你,永远只是个下贱的奴婢。”她一边绣着,一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懒得理她,专心致志地构思我的凤凰。

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比试。这是我的刑场,也是她的。我要在这方寸之间,绣出她的罪,绣出她的罚。

我的脑中有一个疯狂的计划。

我要利用我的异能,在这扇屏风上,重现姐姐被毒杀的场景。

但这太冒险了。我的异能并不稳定,它受我情绪影响极大。我必须做到心如止水,才能精准地控制绣出的画面。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屏风前,一遍遍地回忆姐姐的样子。她的笑,她的泪,她指点我针法时的温柔。

心痛得无法呼吸。

“在想什么?”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了我一跳。

我回头,谢晏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月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边,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冰冷了。

“谢大人。”我起身行礼。

“坐吧。”他走到屏风的另一侧,与我隔着巨大的绣架对望,“睡不着?”

“心里有事。”我实话实说。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颤,握着绣针的手差点刺破指尖。

他果然知道了。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声音沙哑,“她教我读书,教我刺绣,她说,女孩子不一定要嫁人,但一定要有自己的本事。”

“她绣的凤凰,能引来真的蝴蝶。”我抬起头,看着谢晏,“大人信吗?”

谢晏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到他的嘴唇又在无声地动。

“‘信,我怎么不信。’”

“‘弹幕:别说了,再说我要哭了。’”

“‘这姑娘太苦了,好像抱抱她。’”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说……想抱抱我?

这个念头让我心慌意乱。我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大人深夜至此,有何要事?”我强行转移话题。

“路过。”他给出的理由简单得可笑,“看你房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到绣架上,推到我面前。

“这是上好的伤药。你的手,还要用。”

我低头,看到自己满是针眼的手指,心中一暖。重生以来,除了陈娘子,他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多谢大人。”

“不必。”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苏清颜,记住,你的针,可以用来绣出锦绣山河,也可以用来……惩治罪恶。怎么用,在于你自己的心。”

他走了,留下那瓶药,和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对他产生了除了戒备之外的情绪。

这个男人,他似乎总能看穿我的内心。他口中的“弹幕”,就像是我肚里的蛔虫,将我隐藏最深的情感都说了出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既危险,又……有种莫名的安心。

第二天,林婉儿的报复来了。

她趁我不在,故意“不小心”打翻了一杯茶,泼在了我刚绣好的凤凰翅膀上。

那片用金线和孔雀羽线精心绣制的羽翼,瞬间被深色的茶渍污染,变得丑陋不堪。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她假惺惺地道歉,眼底却全是得意的笑。

陈娘子和绣娘们都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无不扼腕叹息。

“这可怎么办?寿宴就在五日后,这么大一片,根本来不及重绣了!”

“林小姐也太不小心了……”

林婉-儿却理直气壮:“我说了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是她自己技不如人,绣得慢,不然早就绣完了,哪还有这事?”

我看着那片污渍,气得浑身发抖。

这是我十天的心血!

林婉儿就是要毁了我,她要让我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

就在我怒火攻心,几乎要控制不住扑上去跟她拼命时,我脑中突然闪过谢晏的话。

“你的针,可以用来惩治罪恶。”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反而笑了。

“没关系。”我对陈娘子说,“不就是一块污渍吗?我自有办法。”

我走到绣架前,拿起针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没有拆掉被污染的丝线,反而在那片茶渍上,直接落了针。

我要将计就计。

林婉儿,你以为你毁了我的凤凰?

不,你只是亲手为它,画上了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

06

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

在名贵的孔雀羽线上覆盖新的绣线,是大忌中的大忌。这不但无法掩盖污渍,反而会让整片绣工变得臃肿、驳杂,彻底毁掉凤凰的灵气。

“清颜,你别冲动!”陈娘子急得要来拉我的手。

我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娘子,信我。”

林婉儿抱着手臂,在一旁看好戏,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我看你能绣出个什么花来。到时候交不出活,看你怎么跟伯府交代!”

我不再理会外界的纷扰,全神贯注于指尖。

茶渍的形状并不规则,像一朵泼墨的乌云。我没有试图用同色系的线去覆盖它,反而取出了最深的黑色丝线。

我顺着茶渍的边缘,用“滚针”绣法,一圈圈地加深轮廓。

然后,我用银线在黑色的中心,点下了一个极小、却极亮的光点。

奇迹发生了。

那片原本丑陋的污渍,在我的针下,竟然变成了一只深邃、幽暗,却又带着一点寒光的眼睛!

那不是凤凰该有的祥瑞之眼,那是一只复仇之眼,充满了不甘、怨恨和冷酷的审视。

“天啊……”有绣娘忍不住惊呼出声。

“化腐朽为神奇……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陈娘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原本被毁掉的翅膀,因为这只眼睛的出现,非但没有变得丑陋,反而增添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悲剧美感。这只凤凰,仿佛不再是凡间的瑞鸟,而是浴火重生,从地狱归来的神祇。

林婉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只眼睛,仿佛被那眼中的寒光刺痛,竟然后退了一步。

“不……不可能……”她喃喃道。

我放下绣针,冷冷地看着她:“林小姐,多谢你的这杯茶。否则,我的凤凰,还真没有现在这般‘神韵’。”

“你!”林婉儿气得脸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局,我又赢了。

我不仅挽救了我的作品,还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当晚,谢晏又来了。

他站在屏风前,久久地凝视着那只被我改造过的眼睛。

“‘卧槽,这操作神了!’”

“‘黑化的凤凰,带感!’”

“‘弹幕:这眼睛里有故事,快放大看!’”

“‘我看到了……一个倒下的身影,和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

谢晏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在里面绣了什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了!

在那只眼睛的瞳孔深处,我利用光线的折射和丝线的纹理,绣出了一幅极其微缩的画面——一个女子倒在地上,而另一个女子的背影,正仓皇逃离。

那是我姐姐死时,我看到的最后一幕。

“大人看到了什么,那就是什么。”我没有直接承认。

谢晏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绕过屏风,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苏清颜,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切。

“我想做的,大人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吸进去。

“太危险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平阳伯府不是苏家,你这样是在以卵击石。”

“我别无选择。”我的声音在颤抖,却充满了决绝,“有些债,必须用血来偿。”

“值得吗?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搭上你自己?”

“值得!”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因为她是我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谢晏沉默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为我拭去眼泪,但最终,那只手还是僵硬地停在了半空,然后缓缓放下。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我听不懂的疲惫和妥协,“寿宴那天,我会去。”

“你去……做什么?”

“去做个见证。”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见证一只凤凰,如何涅槃。或者……如何坠落。”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我愣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有阻止我,反而说要来做见证。他到底想做什么?是想帮我,还是想看我的笑话?

我看不透他。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寿宴那天,平阳伯府,将会因为我这扇屏风,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而我,早已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07

平阳伯府寿宴之日,宾客盈门,权贵云集。

我作为绣娘,和林婉儿一起,垂首立于大厅一侧,等待着我们耗时近一个月的作品被展示。

林婉儿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虽然嫁不成世子,但她似乎又找到了新的目标,频频向三皇子的方向暗送秋波。她瞥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

在她看来,就算我的凤凰绣得再好又如何?她绣的百鸟,占据了屏风大半的面积,色彩斑斓,热闹非凡,足以将我的凤凰衬托得黯淡无光。况且,过了今天,我依然是那个任人踩踏的丫鬟。

我只是低着头,抚摸着藏在袖中的一根银针。

那是我姐姐的遗物。

姐姐,今天,我就用你的针,为你讨回公道。

“吉时到!献‘百鸟朝凤’屏风!”

随着司仪的一声高喊,两个家丁抬着巨大的屏风,缓缓走到大厅中央。

红绸揭开的瞬间,满堂宾客发出一片惊呼。

屏风之上,百鸟姿态各异,或飞或立,或鸣或栖,围绕着中央那只巨大的凤凰,构成了一幅无比华丽壮观的画卷。

“好!好一个百鸟朝凤!”平阳伯老太爷抚掌大笑,显然极为满意。

“林小姐的绣工真是越发精湛了,这百鸟图,栩栩如生啊!”

“是啊,你看那孔雀的羽毛,简直跟真的一样!”

赞美声几乎都涌向了林婉-儿。她得意地挺起胸膛,享受着众人的吹捧,仿佛已经忘了前几日的难堪。

我的凤凰,虽然占据了核心位置,但因为色调偏于沉郁,尤其是那只黑色的眼睛,在最初的惊艳过后,便被旁边热闹的百鸟抢去了风头。

“哼,哗众取宠。”林婉儿低声对我嘲讽,“最终,还不是给我做了嫁衣?”

我没有理她,只是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来了。

谢晏依旧是一身青色官袍,独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静地喝着茶,仿佛周围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但他那双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屏风,准确地说,是盯着我的凤凰。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劲……’”

“‘这屏风有问题。’”

“‘弹幕:快看凤凰脚下的那块石头!’”

石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我为了构图平衡,在凤凰脚下绣的一块青苔斑驳的岩石。

那块石头有什么问题?

谢晏放下了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我靠!那不是石头!那是墓碑!’”

“‘弹幕:墓碑上的字……苏……清……晚……’”

“‘是姐姐的名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端着茶杯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而此时,大厅里的众人还在欣赏着林婉儿的百鸟图,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微小的细节。

林婉儿见老太爷高兴,趁机上前邀功:“祖父,这幅屏风,是婉儿和……一个丫鬟合力完成的。婉儿绣了这九十九只飞鸟,象征着伯府福泽绵长,百世流芳。”

她故意不提凤凰,就是想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

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好,婉儿有心了。赏!”

就在林婉儿要得意地领赏时,谢晏突然站了起来。

“伯爷,且慢。”

他清冷的声音,瞬间让喧闹的大厅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谢大人有何指教?”老太爷有些不悦。

谢晏没有回答,而是缓步走到屏风前。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凤凰那只黑色的眼睛。

“好一双‘慧眼’。”他意有所指地说,“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与罪恶。”

然后,他的手指缓缓下移,落在了凤凰的喙上。

那凤凰的喙,我用的是最坚硬的金线,以“三角针”绣成,喙尖锋利,闪着寒光。

“伯爷,您不觉得,这凤凰的嘴里,好像衔着什么东西吗?”

众人闻言,都好奇地凑近了看。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那金色的喙中,似乎真的藏着一点不同的颜色。

林婉儿的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时,异变陡生!

大厅里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阴风,吹得屏风上的丝线微微颤动。

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那只凤凰,动了!

它那只黑色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瞳孔中的微缩景象开始放大、流转!

屏风之上,不再是百鸟朝凤。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昏暗的房间,一个美丽的女子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而她的面前,站着另一个女人,手里端着一个空了的酒杯,脸上是惊慌与恶毒交织的表情。

那个下毒的女人,赫然就是林婉儿!

08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死寂,来自林婉儿。

整个寿宴大厅,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宾客们惊恐地后退,撞翻了桌椅,酒水菜肴洒了一地。有胆小的女眷,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鬼……有鬼啊!”

“屏风……屏风活了!”

平阳伯老太爷惊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指着屏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那扇屏风上,我用尽毕生恨意与异能绣出的景象,还在继续。

画面中,年轻的林婉儿惊慌失措地扔掉酒杯,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女子,脸上没有一丝悔意,只有怕事情败露的恐惧。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撒在房间各处,伪造出恶疾传播的假象。

最后,她仓皇地从后门逃走,消失在夜色中。

画面到此为止,凤凰图重新出现,但那只黑色的眼睛,却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冷冷地注视着瘫软在地的林婉儿。

“不……不是我!这不是真的!是妖术!是这个贱人搞的鬼!”

林婉儿彻底疯了,她披头散发地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尖叫。

我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

是的,是我搞的鬼。

我将我所有的精神力,都灌注在了这最后一针上。我赌上了我的命,来重现这迟到了三年的真相。

“来人!快把这妖物烧了!把这个妖女抓起来!”老太爷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几个家丁面色惨白,壮着胆子朝我和屏风围了过来。

“我看谁敢!”

谢晏再次挡在了我的身前。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呛”的一声,剑尖直指众人,那股凛冽的杀气,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谢晏!你敢在伯府动剑!你是要造反吗?”老太爷怒吼。

“造反?”谢晏冷笑,“伯爷,我乃监察御史,风闻奏事,纠察百官。今日之事,人命关天,我若坐视不理,才是渎职!”

他转过身,剑尖指向林婉儿。

“林婉儿,屏风所现,是否属实?”

“不是!是她陷害我!是她会妖术!”林婉-儿还在垂死挣扎。

“妖术?”谢晏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好一个妖术。那本官倒要问问,三年前,苏家绣娘苏清晚,是否因‘恶疾’而死?苏家是否因此被污蔑,家道中落?”

林婉儿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谢晏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令人心悸的悲凉,“因为当年,负责查办此案,却被你们平阳伯府强行压下,最后被贬出京的那个小小御史,就是我!”

“轰!”

这个惊天内幕,比刚才的“屏风显灵”还要震撼!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一桩陈年旧案!

我的身体,也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不是碰巧路过蜀绣阁,不是碰巧对我的绣品感兴趣。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案子来的!

“所以,你今天……”我喃喃地开口。

“我今天,是来翻案的。”谢晏没有回头,但他的话,却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三年前,我护不了她。三年后,我不能再让你,重蹈覆覆辙。”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三年前,他曾为姐姐的案子奔走过……

就在这时,林婉-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的脸,对所有人疯狂地大喊:

“你们都被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丫鬟苏清颜!她就是苏家的余孽!她就是苏清晚的亲妹妹,苏青玉!她回来报仇了!”

我的真实身份,就这么被她当众揭穿。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从惊恐变成了审视和猜疑,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是的,我就是苏青玉。

我回来了。

林婉儿,你的死期,到了。

09

我的身份暴露,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苏家的余孽?”老太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啊,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来人,把这个逆贼给我拿下!连同这个包庇她的御史,一并拿下!”

伯府的护卫们得令,立刻持刀围了上来,明晃晃的刀刃在灯火下闪着寒光。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那根银针,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谢晏却将我往他身后拉了拉,他横剑于胸,独自面对着数十名护卫,青色的官袍在刀光剑影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无比坚定。

“平阳伯,你好大的官威。”他冷冷开口,“当朝御史,你也敢动?”

“动你又如何?一个被贬还京的丧家之犬罢了!”老太爷已经气疯了,“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是吗?”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大厅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三皇子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场面,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林婉儿,眉头微蹙。

“伯爷,好好的寿宴,怎么搞得跟抄家似的?”

老太爷一见三皇子,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连忙上前行礼:“殿下,您有所不知,府里出了妖人,还牵扯到一桩旧案……”

“旧案?”三皇子打断他,目光转向谢晏,“谢爱卿,你说说,怎么回事?”

谢晏收剑入鞘,不卑不亢地将三年前苏清晚的案子,以及今日屏风上显现的真相,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三皇子听完,脸色沉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那扇诡异的屏风,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婉儿,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苏青玉?”

“是。”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屏风之事,可是你所为?”

“是。”

“妖术?”

“不是妖术,是怨气。”我一字一句地说,“是我姐姐的怨气,也是我的怨气。它附着在针线上,将真相绣了出来。”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却足以让在场的人信服。毕竟,他们刚刚亲眼目睹了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三皇子沉默了。

他身后的林婉儿,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哭喊道:“殿下!救我!我是冤枉的!是她,是她用妖术陷害我!殿下,您忘了您对婉儿的承诺了吗?”

三皇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一脚踢开林婉儿,眼神里充满了厌恶:“住口!本殿下与你,素无瓜葛。”

他转向平阳伯,声音冷得像冰:“伯爷,令孙女牵涉人命官司,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你是想让本殿下将此事呈报父皇,交由大理寺和刑部会审,还是……你自己清理门户?”

老太爷浑身一颤,他知道,三皇子这是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若真闹到朝堂上,以林婉儿觊觎皇子的罪名,加上毒杀人命的旧案,整个平阳伯府都将被拖下水。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绝。

“来人,”他声音嘶哑地命令道,“将这个不肖女,拖下去,家法处置!”

“不!祖父!不要!”林婉儿发出绝望的惨叫,但很快就被几个粗壮的婆子堵住嘴,拖了下去。

一场风波,就此尘埃落定。

宾客们纷纷告辞,谁也不想再待在这个晦气的地方。

大厅里,很快只剩下我,谢晏,和失魂落魄的平阳伯府众人。

我看着林婉儿被拖走的方向,大仇得报的快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强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空虚。

一切都结束了。

我转身,想向谢晏道谢,却发现他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她终于报仇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也跟着这么痛?’”

“‘弹幕:别想了,快问她!问她弹幕的事!’”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苏青玉。”他叫我的本名。

“谢大人。”

“你……”他喉结滚动,似乎在组织语言,“你的绣品……为什么会……说话?”

我愣住了。

他说的,是“弹幕”?

“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你明白的。”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从那只血蝴蝶开始,到窗棂里的哭脸,再到桂花树下的断肠草,还有今天……这屏风上的一切。你的绣品上,总会出现一些……字。它们告诉我真相,告诉我该看哪里。”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迷茫和痛苦。

“它们像另外一个我,在对我说话。告诉我,你的悲伤,你的愤怒,你的不甘。苏青玉,你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

我的心,狂跳不止。

原来,他看到的“弹幕”,是我情绪的投射?是我的异能,与他产生了某种共鸣?

这怎么可能?

就在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时,谢晏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我藏在袖中的手。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我掌心那根冰冷的银针时,他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

无数纷乱的画面,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啊——!”他痛苦地低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紧紧地抱着头。

“谢大人!”我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

他的眼睛里,一片血红,布满了破碎的光影。他看着我,眼神涣散,嘴里喃喃地念着一个名字。

“晚晚……我的晚晚……”

晚晚?

那是……姐姐的小名!

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10

“晚晚……”

谢晏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额上青筋暴起,嘴里不断重复着我姐姐的小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会知道姐姐的小名?这个名字,除了我们家人,再无旁人知晓。

“谢大人!你醒醒!”我用力摇晃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的眼神渐渐聚焦,落在我脸上。那目光,不再是看苏青玉,而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晚晚,是你吗?”他伸出手,颤抖地抚上我的脸颊,“你没死……太好了……”

他的手滚烫,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灼痛了我的皮肤。

“我不是……”我艰难地开口,“我不是我姐姐,我是青玉。”

“青玉……”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神里的狂喜和悲痛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是了,你不是她。她已经……已经死了……”

他猛地推开我,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柱子上。

“是我没用……是我没用……”他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我没能救你……我连你的案子都翻不了……”

看着他几近崩溃的模样,一个被我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片段,猛地浮现在脑海。

三年前,姐姐出事后,确实有一个年轻的御史,不顾上司的阻拦,多次上门查案。他总是一个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眉宇间带着一股不肯妥协的执拗。

那时候,我沉浸在丧姐之痛中,根本没有记住他的样子。

难道……那个人就是谢晏?

“你……你和我姐姐……”我声音发颤,不敢问出那个猜测。

谢晏靠着柱子,缓缓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悔恨和爱意。

“我与你姐姐,青梅竹马。”

一句话,石破天惊。

他告诉我,他本名谢晏,字晚清。他的父亲曾与我父亲是同僚好友。我们两家本是世交,还曾有过口头婚约。

他口中的“晚晚”,是我姐姐苏清晚。“清清”,则是指他自己。

“晚晚清清”,是他们儿时才懂的昵称。

后来,谢家遭人陷害,被贬离京。他们一家在苦寒之地挣扎求生,与我们断了联系。直到三年前,他通过科举,以探花之名重回汴京,当上了监察御史。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来苏家提亲。

可他等到的,却是姐姐的死讯。

“我查到是林婉儿下的毒,我拿着证据去找京兆尹,去找刑部,可他们都被平阳伯府买通了。他们说我伪造证据,公报私仇,将我贬去了岭南。”

“我在岭南待了三年,发了疯一样地往上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回汴京,为你姐姐翻案。”

他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

“当我终于回来,却在蜀绣阁,看到了你的绣品。”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奇异的光,“那只血蝴蝶,那扇窗棂……我看到了不属于绣品的东西,一些……文字。它们告诉我,你心里有恨,有不甘。”

“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是魔怔了。直到我看到你的‘桂花图’,那断肠草的模样,和我脑中出现的‘蛇蝎美人’四个字,一模一样。我才明白,我看到的,是你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那不是弹幕。”我终于明白了,“那是我的异能。我重生后,我的绣品就能映出真相,而我的情绪,会化作意象,呈现在绣品之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也能看见。”

“重生?”谢晏愣住了。

我将我惨死重生,沦为丫鬟,一步步谋划复仇的经历,全部告诉了他。

听完后,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破碎的眼神看着我。

“原来……你也受了这么多苦。”他走过来,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而是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怀抱,没有一丝情欲,只有无尽的怜惜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或许,不是你能看见。”我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是我姐姐……是她不甘的魂魄,借我的手,把真相告诉你。”

谢晏的身体一僵,他抱得我更紧了。

“是啊。”他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滑过脸颊,“是她……她还在。她用这种方式,把我们两个人,重新牵到了一起。”

我们之间的所有谜团,在这一刻,全部解开。

他不是冰冷的御史,而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故人。

我不是孤独的复仇者,我还有一个……跨越生死的同盟。

所谓“弹幕”,不过是一场迟到了三年的深情,与一场跨越生死的共鸣。

后来,平阳伯府因为“家法处置”林婉儿时手段过激,被三皇子抓到把柄,参了一本。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最终整个伯府都被抄家流放。

而我,在谢晏的帮助下,恢复了苏家小姐的身份。

苏家的宅子被重新修葺,我又在那棵桂花树下,放起了风筝。

谢晏站在我身后,帮我牵着线。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回头看他,他正温柔地看着我,那双曾经冰冷的眼睛里,如今盛满了暖意。

“青玉。”他叫我。

“嗯?”

“以后,我来保护你。”

我笑了,眼角却有些湿润。

我知道,姐姐在天上看着我们。

她用她的死,换来了恶人的惩罚。也用她的爱,成全了我和谢晏的重逢。

这世间,总有沉冤得雪的一日。

也总有深情,能跨越生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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