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野,是个跑腿的。
一场大火,我为救我的房东,也是我暗恋多年的女神姜宁,烧坏了双眼。
所有人都说我可怜,是个英雄。姜宁更是对我无微不至,愧疚得像是要以身相许。
我的世界陷入黑暗,但我的耳朵,却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秘密。
脚步声、呼吸声、窃窃私语……在寂静的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他们以为我废了,是个任人拿捏的瞎子。
他们不知道,当我闭上眼睛,我能“看”得更清楚。
这场火,不是意外。
我的眼,也不是真的瞎了。
我只是在等,等那些把我推入深渊的人,自己走到我为他们准备好的地狱入口。
而我的女神,她到底是纯洁无瑕的白月光,还是这盘棋局里,最伪善的那颗棋子?
01.我的眼睛,死在了火里
雨下得很大。
冲刷着这座城市的污垢。
我骑着我的破电驴,穿梭在积水的巷子里,雨水打在头盔上,噼里啪啦响。
最后一单,是份文件,加急的。
客户催得要死,我油门拧到底,溅起一片水花。
回到我租的那个“老破小”,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楼道里的灯坏了,声控的,我跺跺脚,没亮。
我掏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光往上走。
家门口站着个人。
是我的房东,姜宁。
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站在这又黑又潮的楼道里,像个女鬼。
也像我高中时,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干净,漂亮,不食人间烟火。
“回来了?”她开口,声音有点冷。
“嗯。”我点头,掏钥匙开门,“房租明天给你,今天跑的钱还没到账。”
“不急。”
她跟着我进了屋。
屋子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就满了。
空气里有股泡面的味道,混着我没来得及洗的袜子的酸味。
她好像没闻到,径直走到窗边。
“陈野,你就在这种地方,住了五年?”
“挺好的,能遮风挡雨。”
我给她倒了杯水,用的杯子是泡面送的。
她没接。
“我下个月要结婚了。”她说。
我手里的杯子晃了一下,水洒出来一点,烫得我哆嗦。
“恭喜。”我说。
“对方家里很有钱,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她看着窗外,没看我。
“挺好的。”
“所以,这房子我要卖了,你下周找个地方搬吧。”
我的心,像是被那杯热水浇了一遍。
连痛都变得麻木。
“好。”
我只说了一个字。
她好像有点意外我这么平静。
转身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不忍,还有一丝解脱。
“钱不够的话,我可以……”
“不用。”我打断她,“我一个跑腿的,别的没有,力气有。搬家不费事。”
她不说话了。
屋子里很安静。
只有窗外的雨声。
过了好久,她才动了动。
“那我先走了。”
“嗯。”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
“陈野,对不起。”
我没回答。
门关上了。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那杯水,彻底凉了。
我把它一口喝完,连带着那些说不出口的苦涩,一起咽进肚子里。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味道。
不是泡面,也不是袜子。
是烧焦的味道。
很淡,但越来越浓。
我猛地拉开门。
楼道里已经全是烟了。
火是从楼下烧上来的,火舌像毒蛇一样,舔着楼梯扶手。
热浪扑面而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姜宁!她刚下去!
我没多想,用袖子捂住口鼻,一头冲进浓烟里。
“姜宁!”
我大喊。
没人回应。
烟越来越大,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摸索着往下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我看到楼梯的拐角处,躺着一个人。
是她。
她好像被烟呛晕了。
我爬过去,背起她,用尽全身力气往上跑。
不能往下,下面是火海。
只能去天台。
我的肺像要炸开一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好不容易冲上天台,我把她放在地上,自己却跪倒在地,不住地咳嗽。
火势蔓延得很快。
整个楼顶都被烤得滚烫。
我们被困住了。
我看着昏迷的姜宁,她脸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但还是那么好看。
我笑了。
能跟她死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就在这时,一根烧断的木梁,带着火星,从我们头顶上砸了下来。
我下意识地,扑到了她身上。
后脑勺一阵剧痛。
然后,我的世界,就彻底黑了。
不是烟熏的黑。
是那种,再也看不到光的,永恒的黑暗。
我的眼睛,死在了这场大C里。
02.她跪下,求我别死
我在医院醒来。
或者说,我的意识醒来了。
眼睛还是黑的。
我试着睁开眼,但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一层厚厚的纱布,蒙住了我的视线。
耳朵里是“滴滴滴”的仪器声。
鼻子里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动了动手指。
“他动了!医生,他动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激动,带着哭腔。
是姜宁。
然后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有人在我身上检查来检查去。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
医生的话说了一半,停住了。
“但是什么?医生你快说啊!”姜宁的声音很急。
“他的眼睛……因为火焰灼伤和撞击,双目视神经严重受损,可能……永久性失明了。”
失明。
这两个字,像两根钉子,钉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没出声。
我只是静静地躺着。
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过了好久,我才听到姜宁的抽泣声。
从小声的啜泣,变成嚎啕大哭。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变成这样……”
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没安慰她。
因为我觉得,这一切,好安静。
世界黑了之后,好像声音变得特别清晰。
我能听到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能听到护士在旁边小声议论。
“这小伙子真是个英雄。”
“是啊,为了救他房东,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房东长得真漂亮,要是能以身相许就好了。”
“别瞎说,人家快结婚了,未婚夫可是个大老板。”
我嘴角扯了扯,想笑,但没笑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病床上度过。
姜宁一直陪着我。
她给我喂饭,擦脸,端屎端尿。
她变得很憔悴,眼睛总是红肿的。
她跟我说了很多话。
说她跟她未婚夫吵了一架,婚期推迟了。
说她把卖房子的钱拿了出来,全给我交了医药费。
说她不会不管我的,会照顾我一辈子。
她说话的时候,手总是紧紧抓着我的手。
她的手很软,很暖。
但我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直到那天晚上。
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忽然开始发高烧,呼吸困难。
监护仪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姜宁吓坏了,她一边按呼叫铃,一边哭着喊我的名字。
“陈野!陈野你撑住!你别死啊!”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抽离。
身体忽冷忽热。
我好像,真的要死了。
朦胧中,我感觉到她扑到了我的床边。
“陈野,你不能死!我求求你了!只要你活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不结婚了!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守着你!我照顾你一辈子!”
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
热的。
我费力地张开嘴。
“水……”
她赶紧给我倒水,扶我起来。
医生护士也冲了进来。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
等我再次稳定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姜宁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
我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还有轻微的鼾声。
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能想象出她现在的样子。
一定很狼狈。
我慢慢地,抬起手,摸索着,碰到了她的头发。
很柔顺。
她动了一下,惊醒了。
“陈野,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我的声音很沙哑。
“你吓死我了……”她又开始哭。
“别哭了。”我说,“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她愣了一下。
“什么话?”
“你说,你不结婚了,照顾我一辈子。”
病房里一片死寂。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她没立刻回答。
我在黑暗中等着。
一秒,两秒,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我听到她用很轻,但很坚定的声音说:
“算数。”
我笑了。
“好。”
那天之后,姜宁的未婚夫来过一次。
是个很体面的男人,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
他们在走廊里说话。
我听不见内容,但我能听到男人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和姜宁平静的、不容置疑的声音。
最后,是男人摔门而去的声音。
姜宁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
她坐在我床边,沉默了很久。
“我跟他,分手了。”她说。
“嗯。”
“陈野,以后,我只有你了。”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
我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也是。”我说。
我看不见。
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而她,是我最重要的,第一颗棋子。
03.黑暗中,竖起的耳朵
出院那天,是姜宁来接的我。
她扶着我,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
但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问她:“我们去哪儿?”
“我租了个新房子,离医院近,方便复查。”她说,“以前那栋楼,已经封了,回不去了。”
“好。”
新家比我想象的要好。
一室一厅,很干净。
姜宁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收拾房间。”
我听到她走来走去,开箱子,整理东西的声音。
这个女人,做事总是很有条理。
不像我,是个乱七八糟的跑腿的。
哦,不对。
我现在连跑腿的都做不了了。
我成了一个废人。
一个需要她照顾的瞎子。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但我的耳朵,却在忙碌着。
我在熟悉这个新的空间。
客厅长五米,宽四米。
沙发对着电视。
左边是卧室,右边是厨房和卫生间。
地板是木的,走路会有轻微的咯吱声。
姜宁的脚步声很轻。
但我能分辨出,她现在在卧室,打开了衣柜。
她在把我的衣服,和她的衣服,挂在一起。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脏,不合时宜地跳快了一拍。
“陈野,过来一下。”她喊我。
我摸索着站起来,扶着墙,慢慢往卧室走。
她过来拉住我。
“小心点。”
她的手,牵着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前走。
“这是你的床,我给你铺好了。”
她把我的手,放在柔软的被子上。
“旁边是衣柜,你的衣服我都放在下层,方便你拿。”
“嗯。”
“还有,这是我给你买的导盲杖,以后出门可以用。”
她把一根冰凉的金属棍子,塞到我手里。
我握着那根棍子。
感觉它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冰冷,坚硬。
“姜宁。”
“嗯?”
“谢谢你。”
“傻瓜,跟我还说什么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你救了我的命,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是啊。
应该的。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我能想象出来。
一定是那种,带着愧疚和怜悯的,圣母一样的表情。
我讨厌这种表情。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她做的菜,三菜一汤。
她把碗筷放到我手里,然后把菜,一样一样夹到我碗里。
“这是青椒肉丝。”
“这是番茄炒蛋。”
“小心烫。”
我吃得很慢。
我需要用筷子,一点点地在碗里探索。
有时候会夹空,有时候会把饭粒掉在桌上。
很狼狈。
她没有不耐烦,只是安静地陪着我。
等我吃完,她才开始吃。
我听到她吃饭的声音,很小,很秀气。
吃完饭,她收拾碗筷。
我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声。
一切,都好像岁月静好。
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同居情侣。
但我的心,却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下面,是汹涌的暗流。
夜里,我躺在床上。
我没睡着。
我的耳朵,张开着,像雷达一样,捕捉着房间里所有的声音。
姜宁在隔壁客厅的沙发床上。
我能听到她翻身的声音。
能听到她轻微的叹气声。
她也睡不着。
她在想什么?
是在后悔,为了我这么一个瞎子,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吗?
还是在担心,我们没有未来的未来?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我的手机,在枕头下面。
我悄悄地把它拿出来,戴上耳机。
那是一款特制的耳机,单耳的,很小,塞进耳朵里几乎看不见。
我按了一下手机侧面的一个按钮。
耳机里,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然后,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板,都安排好了。”
“嗯。”我对着手机的话筒,用气声说。
“姜小姐的那个前未婚夫,叫李哲,他家的公司,最近在竞标一个城南的项目。我已经把他们公司的底价,匿名发给了他们的竞争对手。”
“很好。”
“还有,当年那场火灾的消防报告,我也拿到了。确实是人为纵火,起火点在二楼,用的是汽油。”
我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二楼。
住的是姜宁的叔叔,姜文涛。
一个烂赌鬼。
“继续查。”我说,“我要知道,火灾那天,姜文涛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明白。”
“还有一件事。”
“老板请讲。”
“帮我查一下,国内最好的眼角膜捐献中心,在哪里。”
那边沉默了一下。
“老板,你的眼睛……”
“按我说的做。”
“是。”
我挂断了通讯。
把手机重新塞回枕头底下。
黑暗中,我睁着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嘴角,慢慢地,向上扬起。
姜宁。
姜文涛。
李哲。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都不过是我的棋子。
而我,才是那个,躲在黑暗里,唯一的执棋者。
你们都以为,我失去了眼睛。
却不知道,我因此,拥有了整个世界。
04.那个男人,带着杀气
我和姜宁的生活,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平静期。
她每天照顾我的起居,扶我下楼散步,给我读新闻。
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保姆。
或者说,像一个赎罪的信徒。
我对她很好。
会笨拙地摸索着给她削苹果。
会在她疲惫的时候,伸出手,给她按按肩膀。
她总是会很感动。
抱着我,把头埋在我肩膀上,小声地说:“陈野,你真好。”
我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她的好。
也心安理得地,扮演着一个温柔、脆弱、需要被保护的瞎子。
这天,门铃响了。
姜宁去开门。
我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很不客气。
“姜宁,你什么意思?躲着我?”
是李哲。
他还是找来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没什么好说的。”姜宁的声音很冷。
“分手?你单方面通知我一声,就算分手了?”李哲冷笑,“为了这么一个瞎子?姜宁,你脑子被驴踢了?”
他说“瞎子”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特别大。
像是在故意说给我听。
我坐在沙发上,没动。
我能“听”到,他走了进来。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很重的声音。
带着一股怒气。
他走到了我面前。
我能感觉到他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就是你?”
我没说话。
“一个跑腿的,现在成了个瞎子,你拿什么给她幸福?靠她可怜你吗?”
“李哲!你够了!”姜宁冲了过来,挡在我面前,“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请你出去!”
“你的事?”李哲的声音拔高了,“你忘了你叔叔还欠我爸五十万吗?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那个烂泥坑里拉出来的吗?现在你想一脚踹开我?”
叔叔。
五十万。
烂泥坑。
信息量很大。
我的手指,在导盲杖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那笔钱,我会想办法还你。”姜宁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
“你想得美!”李哲一把推开姜宁。
姜宁惊呼一声,撞到了旁边的茶几上。
我听到了她痛苦的闷哼。
我站了起来。
我的动作很慢,摸索着,转向李哲的方向。
“别碰她。”我说。
我的声音很平静。
但在安静的客厅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李哲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哟,英雄救美啊?你一个瞎子,想干什么?打我吗?”
他朝我走了过来。
我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很浓,很呛人。
他离我,只有一步之遥。
我能感觉到他抬起了手。
他想打我。
就在他的手挥过来的那一瞬间。
我的脚,很轻地,往前伸了一下。
绊在了他的脚下。
同时,我手里的导盲杖,也“不小心”,横在了他前进的路上。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李哲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朝着茶几的尖角,直直地摔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啊——!”
姜宁的尖叫声,划破了这片寂静。
“李哲!李哲你怎么样了!”
我听到她慌乱的脚步声,跑了过去。
我没动。
我还是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我的导盲杖。
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辜。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他……他摔倒了,头撞在桌角上,流了好多血……”姜宁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快……快叫救护车!”我说。
后面的事情,很混乱。
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
李哲被抬走了,听说摔断了三根肋骨,还有轻微脑震荡。
警察来做笔录。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说李哲冲过来要打我,我吓坏了,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伸出了脚,没想到他就摔倒了。
“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说”得声泪俱下。
姜宁也在旁边,哭着为我作证。
说李哲是咎由自取,他不该动手打人。
警察看了看我这个“可怜的瞎子”,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姜宁,最后定性为一场意外。
他们走了之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姜宁扶着我坐下,给我倒了杯热水。
她的手还在抖。
“陈野,你……你没事吧?他刚才没打到你吧?”
“我没事。”我摇摇头,“你呢,他推你那一下,撞到哪儿了?”
“我也没事,就是……就是吓到了。”
她靠了过来,把头埋在我怀里。
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我好怕,我怕他会伤害你。”
我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怕,有我呢。”
我看不见。
但我知道,此刻,在姜宁看不到的地方,我的嘴角,正勾起一抹冰冷的,得意的笑。
李哲。
这只是个开始。
你欠我的,和你父亲欠我们家的,我会让你们,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用你们最引以为傲的财富,和你们最不堪一击的尊严。
05.寄生虫,该清理了
李哲的事情,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我和姜宁看似平静的生活。
但很快,涟漪就散去了。
或者说,被更大的风浪,给盖过去了。
姜宁的叔叔,姜文涛,找上了门。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听”电视。
电视里放着财经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很好听。
姜文涛几乎是踹门进来的。
“姜宁!你个死丫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冲了进来。
我皱了皱眉。
“叔?你怎么来了?”姜宁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和厌恶。
“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就要把我们全家都害死了!”姜宁涛的声音,像是破锣一样,“李家打电话给我了,说你把李哲给弄进医院了!他们要我们赔偿!还要我们立刻还那五十万!你哪儿来的钱!”
“那钱本来就是他欠你的赌债,是他设局骗你的!”姜宁争辩道。
“放屁!你懂什么!要不是李家,我们一家早就喝西北风去了!你现在倒好,过河拆桥!是不是因为这个小白脸?一个瞎子,他能给你什么!”
姜文涛的矛头,指向了我。
我能感觉到,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正在打量我。
充满了鄙夷。
“我告诉你姜宁,今天你要是不跟我去李家道歉,我就死在这儿!”
“你!”姜宁气得说不出话。
“还有你!”姜文涛指着我,“你个瞎子,赶紧从我侄女家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我没理他。
我只是侧了侧耳朵,仿佛在更认真地听新闻。
电视里,女主播正在播报一则消息:
“……据悉,城南开发区的竞标项目,今日已尘埃落定。原本呼声最高的李氏集团,意外落选。据传闻,是因为其竞标底价被提前泄露……”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
“你笑什么!”姜文涛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勃然大怒,“你个废物还敢笑!”
他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
“我打死你个吃软饭的!”
他的拳头,带着风声,朝我的脸挥了过来。
姜宁尖叫着想来拦。
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躲。
我只是,很“凑巧”地,抬起了手。
手里,正握着我刚刚用来削苹果的水果刀。
刀尖,向上。
“噗嗤”一声。
很轻。
像是刀子切进了一块猪肉里。
姜文涛的动作,停住了。
他抓着我衣领的手,也松开了。
他低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那把水果刀,从他的掌心穿了过去。
血,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裤子上。
“啊——!”
他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我的手!我的手!”
他捂着手,在地上打滚。
姜宁已经吓傻了。
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从沙发上,慢慢站起来。
脸上,还是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怎么了?怎么了?叔,你怎么了?”
我伸出手,在空中乱抓着。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在削苹果,听到你冲过来,我一害怕,手就……”
我的演技,炉火纯青。
眼泪说来就来。
“叔,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舍的……”
姜文涛痛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指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怨毒。
这次,又是救护车收场。
姜文涛被拉走了。
手筋被挑断了,以后,别说打人了,可能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一个赌徒,废了双手。
比杀了他还难受。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姜宁。
还有一地的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姜宁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陈野……你……”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恐惧,有怀疑。
我知道,我的表现,太冷静了。
一个瞎子,在面临暴力的时候,反应不可能这么“精准”。
我必须把她的怀疑,扼杀在摇篮里。
我转过身,面向她。
然后,毫无征兆地,跪了下去。
“姜宁。”
我的声音,在发抖。
“我好害怕。”
“我看不见,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自卫。”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是不是很可怕?我是不是个怪物?”
我抱着头,把脸埋在膝盖里。
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
姜宁的怀疑,立刻就被心疼和愧疚取代了。
她跑过来,抱住我。
“不,不是的,陈野,你别这么说。”
她哭着说。
“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你不是怪物,你是为了保护我,保护我们这个家。”
她把我抱得很紧很紧。
我把脸,埋在她的怀里。
闻着她身上好闻的洗发水味道。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的眼睛,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家?
姜宁,你错了。
这不是家。
这只是我的猎场。
而姜文!涛这种寄生虫,早就该清理干净了。
接下来,就轮到下一个了。
06.盲人的耳朵,比鬼还灵
姜文涛的事情之后,姜宁对我,多了一丝敬畏。
她看我的眼神里,除了愧疚和怜惜,还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我说不清楚那是什么。
或许是害怕。
害怕我这个瞎子身体里,隐藏着她不知道的力量。
她对我更好了。
好得,近乎小心翼翼。
她不敢再在我面前,提她那个烂人叔叔。
也不敢问,那天我手里的刀,为什么会那么“巧”。
她只是默默地,把家里所有的刀具,都收了起来。
我“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我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让她既依赖我,又有点怕我的感觉。
这天晚上,我睡不着。
我戴上我的单耳耳机。
连接了安装在姜宁手机里的窃听程序。
这是我的习惯。
我的眼睛瞎了,但我的耳朵,却成了我的眼睛。
我可以听到,任何我想听到的东西。
耳机里,很安静。
只有姜宁平稳的呼吸声。
她睡得很沉。
我正准备关掉。
忽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我启动了手机的读屏功能。
一个机械的电子音,在我耳边响起:
“宁宁,睡了吗?我是妈妈。”
妈妈?
我愣了一下。
我从没听姜宁提起过她的家人。
我只知道,她有个烂赌鬼叔叔。
她的父母呢?
我继续听下去。
“你叔叔住院了,医药费要一大笔钱。你那边,能不能先凑一点?”
呵。
原来是为了钱。
我耐心地等着。
过了大概十分钟。
姜宁的手机,亮了一下。
她醒了。
我听到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拿起了手机。
是打字的声音。
“妈,他怎么又住院了?”
“唉,别提了,跟人打架,手被捅了。医生说,以后可能都废了。”
“又是堵伯?”
“……是。”
那边沉默了很久。
“宁宁,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他毕竟是你叔叔啊。你爸走得早,这些年,都是你叔叔拉扯我们娘俩……”
“妈,你别说了。”姜宁打断了她,“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最孝顺了。”
挂了电话。
我听到姜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然后,我听到她打开了某个App的声音。
是银行的客户端。
她输入密码,查询余额。
“您的可用余额为:325元。”
电子音,冰冷无情。
卖房子的钱,都给我交了医药费。
她和李哲分手,断了经济来源。
现在的她,山穷水尽。
我听到她把手机放下,然后,是极力压抑的,小声的哭泣。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第二天一早。
姜宁的眼睛,又是红肿的。
她像往常一样,给我做早餐,扶我洗漱。
吃饭的时候,她状似无意地提起。
“陈野,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就是……我妈那边,出了点事,可能需要用钱。”
我放下筷子。
“需要多少?”
“……五万。”她报了一个很小的数字。
我知道,姜文涛的医药费,绝对不止这个数。
她是不想给我太大压力。
我沉默了。
我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拿出我的银行卡。
递给她。
“这里面,是我以前跑腿攒的钱,大概有……六万多吧。你先拿去用,密码是你生日。”
姜宁愣住了。
她没有接。
“陈野,这是你的救命钱,我不能要。”
“拿着。”我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我说得很重。
姜宁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接过那张卡,手在发抖。
“陈野……”
“快去吧。”我说,“别让阿姨等急了。”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起身,穿衣服,出门。
我听到关门声。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慢慢地,拿起我的手机。
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老板。”
“跟着她。”我说,“看看她去哪儿,见了谁,说了什么。所有细节,都拍下来,发给我。”
“是。”
挂了电话。
我端起面前那碗还没喝完的粥,慢慢地喝着。
粥是姜宁亲手熬的。
很香,很糯。
带着她的味道。
但是,快凉了。
姜宁,你以为,你是在找你妈妈帮忙吗?
不。
你是在带我,去找我下一个,要清理的目标。
毕竟,一个瞎子的耳朵,有时候,比鬼还灵。
07.妈妈的秘密,藏在墙里
姜宁去了很久。
我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是我的手下,阿K,发来的实时照片和录音。
我戴着耳机,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姜宁先去了银行,取了钱。
然后,她没有去医院。
她去了一个很老旧的小区。
比我们之前住的那个,还要破。
阿K的录音里,背景音很嘈杂。
有小孩的哭闹声,有夫妻的吵架声,有楼下小贩的叫卖声。
充满了市井的,令人烦躁的烟火气。
姜宁上了五楼。
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声音很沙哑。
“宁宁,你来了。”
“妈。”
这就是姜宁的妈妈,刘桂芬。
我听到她们进了屋。
屋子很小,录音里能听到回声。
说明,没什么家具。
“钱带来了吗?”刘桂芬开门见山。
“带来了。”
“快给我,你叔叔在医院等着交钱呢!”
然后,是点钞机的声音。
刘桂芬点得很仔细,一张一张地数。
“怎么才五万?不够啊!医生说,后续治疗还要十几万呢!”她的语气,充满了不满。
“妈,我只有这么多了。”姜宁的声音很疲惫,“陈野把他所有的积蓄都给我了。”
“陈野?就是那个瞎子?”刘桂芬的语气,很不屑,“他一个跑腿的,能有几个钱?宁宁,你怎么这么糊涂!放着李家那样的金龟婿不要,去跟一个瞎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妈!陈野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救你?我看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赖上你!赖上我们家!我告诉你,你赶紧跟他分了,去跟李少爷道歉!我们家的债,还要指望李家呢!”
“我不去!”姜宁的声音,也激动起来,“我跟李哲已经完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你!你个不孝女!”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我能想象到,姜宁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录音里,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刘桂芬的哭声。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啊……我命怎么这么苦啊……”
她一边哭,一边骂。
骂姜宁不孝,骂自己命苦,骂死去的丈夫没用。
姜宁,一句话都没说。
最后,她走了。
我听到她下楼的脚步声,很重,很乱。
像是在逃离。
等她走后。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
“走了?”
这个声音……
是姜文涛!
他不在医院!他在他姐姐家!
“走了。”刘桂芬回答,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悲伤,只剩下贪婪,“钱到手了。”
“才五万,够干屁的!”姜文涛骂骂咧咧,“你去跟那个小畜生说,就说我伤得很重,快死了!让她再去想办法!”
“她没钱了。那个瞎子,也就这点家底了。”
“那就让她去卖!她长那么漂亮,去夜总会站一晚上,不比什么都强!”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姐,你别忘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年那件事,要是捅出去了,我们都得完蛋!”
“你闭嘴!”刘桂芬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我闭嘴?行啊!你再去给我搞二十万来!不然,我就把当年的事,告诉姜宁!告诉警察!”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阿K发来一条信息:他们进里屋了,声音很小,听不清了。
我摘下耳机。
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我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当年那件事。
是哪件事?
是五年前,我家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吗?
是害得我父母双亡,家破人亡的那场火吗?
姜文涛,刘桂芬。
你们,也参与其中了吗?
我的手,握成了拳头。
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但我感觉不到疼。
我只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刺骨的恨意。
从我的脚底,一直窜到我的头顶。
我需要证据。
我需要知道,他们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我再次拿起手机。
“阿K。”
“老板。”
“想办法,在刘桂芬家里,装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能听到墙里面声音的东西。”
我说。
“我要知道,她家的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08.一场好戏,在医院上演
姜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的脸,又红又肿。
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我“听”到了她极力想掩饰的,不稳的呼吸。
“我回来了。”她声音沙哑。
“嗯。”我坐在沙发上,没动,“阿姨那边,都安顿好了?”
“……嗯。”
她不想多说。
我也不问。
我伸出手,朝她的方向。
“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把手放在我手里。
我摸索着,轻轻地,抚上她红肿的脸。
她瑟缩了一下。
“疼吗?”我问。
眼泪,一下子就从她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在我怀里,无声地哭泣。
像一只,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找主人寻求安慰的小猫。
我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心里,却在冷笑。
可怜吗?
一点也不。
这是她该受的。
是她纵容这些吸血鬼,才换来的结果。
也是她,为她父母当年犯下的罪,付出的第一笔利息。
“陈野。”她哭了很久,才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
“嗯,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我累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
“好。”我答应得很干脆,“等我眼睛好了,我们就走。”
“你的眼睛……”她眼神一黯,“医生说……”
“医生说,有机会的。”我打断她,“我听人说,协和医院的眼角膜移植手术,是全国最好的。我已经托人,去那边排队登记了。”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也是我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真的吗?”姜宁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真的。”我冲她笑了笑,“所以,在我眼睛好起来之前,你哪儿也不能去,得留下来,照顾我。”
“嗯!”她重重地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守着你。”
真好骗。
我心里想。
阿K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东西。
是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录音。
背景音很嘈杂,但经过降噪处理后,能清晰地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是刘桂芬和姜文涛。
他们在里屋说话。
以为没人能听见。
却不知道,阿K用针孔窃听器,在墙的另一面,录下了一切。
“……当年的事,你真的都处理干净了?”是刘桂含的声音,充满了不安。
“放心吧姐,手脚干净得很。那家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剩下的那个小杂种,现在也成瞎子了,能翻出什么浪来?”
小杂种。
他们说的是我。
“那房产证呢?”
“在我这儿呢,我藏得好好的。等风头过了,就把那破楼卖了,钱我们姐弟俩平分!”
“你可千万要藏好了!那可是我们拿命换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
录音到这里,结束了。
信息量,已经足够了。
原来,当年我家的大火,真的是他们放的。
为了,我家那栋楼的房产证。
我的父母,就因为一栋破楼,被他们活活烧死。
而姜宁,住在我家的楼里,心安理得地,当了五年的房东。
用着,沾满我父母鲜血的钱。
我关掉录音。
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在微微颤抖。
我需要发泄。
我需要,让他们,立刻,付出代价。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阿K的电话。
“老板。”
“动手吧。”我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出来的,“我要姜文涛,为他那只手,再进一次医院。”
“明白。”
“还有,把他藏房产证的地方,给我找出来。”
“是。”
当天下午。
正在医院“养伤”的姜文涛,被人从病床上拖了下来。
拖进了消防通道。
据目击者说,只听到了几声惨叫。
等医生护士赶到的时候。
姜文涛已经躺在血泊里了。
双腿,被人用钢管,硬生生地打断了。
粉碎性骨折。
这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消息传到刘桂芬那里。
她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冲到医院。
迎接她的,是警察。
因为,在姜文涛的病房枕头底下,警察搜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我家那栋楼的,伪造的房产证。
还有一份,他亲手签名的,纵火杀人的认罪书。
当然,签名是阿K模仿的。
但证据,做得天衣无缝。
我戴着耳机,“听”着医院里上演的这出好戏。
刘桂芬的哭喊,姜文涛的哀嚎,警察的呵斥。
像一首,美妙的交响乐。
我靠在沙发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就在这时。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是陈野先生吗?”
“是我。”
“您好,这里是北京协和医院眼角膜捐献中心。我们收到您的申请了。恭喜您,我们这边,刚好有一例配型成功的眼角膜,来自一位刚刚离世的捐献者。”
“手术,可以安排在下周。”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陈先生?您在听吗?”
“……在。”
“那您看,下周的手术,您……”
我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缓缓地开口。
“好。”
“我做。”
挂了电话。
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这双,陪伴了我二十多年的眼睛。
很快,就要重见光明了。
而我,也该让我的女主角,登上她最后的舞台了。
姜宁。
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09.手术台上,最后的谎言
我把手术的消息,告诉了姜宁。
她先是愣住,随即,被巨大的狂喜包围。
她抱着我,又哭又笑。
“太好了!陈野!你终于可以复明了!”
她比我还激动。
好像,即将重见光明的,是她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在为我去北京做手术的事情忙碌着。
订机票,订酒店,收拾行李。
她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出发前一天晚上。
她给我收拾东西,我坐在旁边。
“陈野,等你的眼睛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她又提起了这件事。
“好。”我点头。
“我们去一个海边的城市,买一所小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憧憬着。
“好。”
“你去找一份你喜欢的工作,不用太累。我呢,就开一家小小的花店。”
“好。”
我说了很多个“好”。
但我心里,却在说:不好。
姜宁,你哪儿也去不了。
你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我为你建造的,名为“愧疚”的牢笼里。
我们坐飞机去了北京。
住进了医院。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术前,医生来找我谈话。
姜宁陪着我。
医生说了很多,关于手术的风险,术后的注意事项。
最后,他说:“陈先生,捐献者那边,有个遗愿。”
“什么遗愿?”
“捐献者的家属希望,能见一见接受捐赠的人。他们想看看,他们的亲人,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看着这个世界。”
我沉默了。
“这个……方便吗?”医生问。
我还没开口。
姜宁就替我回答了:“方便的,医生。我们也很想,当面感谢他们。”
她的善良,有时候,真的很碍事。
“那好,我安排一下,就在手术前,见一面吧。”
第二天一早。
捐献者的家属来了。
是一对,很苍老,很朴实的农村夫妇。
他们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局促地站在病房门口。
看到我,两位老人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孩子,你就是……用我们儿子眼睛的人?”老妇人声音颤抖。
我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我说。
“不谢,不谢。”老人摆着手,“是我们该谢谢你,能让我们家小军,还能继续看着这个世界。”
他们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他们儿子的事。
说他叫小军,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在外地打工,结果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
说他生前,就签了器官捐献协议。
姜宁在一旁,听得直掉眼泪。
她握着老妇人的手,不住地安慰着。
我没有哭。
我只是,很安静地,听着。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我最想听到的词。
老妇人说:“我们家小军,就是在城南那个开发区工地上,被掉下来的钢筋,给砸到的……”
城南开发区。
李氏集团,竞标失败的那个项目。
现在,由另一家公司接手了。
而那家公司的幕后老板。
是我。
是我,让阿K,匿名举报了李氏集团工地的安全隐患。
也是我,让阿K,制造了那场“意外”。
那个叫小军的工人,很不幸,成了我的牺牲品。
而他的眼角膜,又很“凑巧”地,配型给了我。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天衣无缝的局。
两位老人,还在絮絮叨叨。
我打断了他们。
“叔叔,阿姨。”
我的声音,很诚恳。
“小军兄弟的后事,还有你们二老的养老,都交给我吧。”
“我陈野,受他光明之恩,必将,替他尽孝。”
说完,我朝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两位老人,当场就哭了。
拉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姜宁,也哭成了泪人。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动和爱慕。
“陈野,你真好。”
她又说了这句话。
我笑了。
好吗?
不。
我只是一个,踩着别人尸骨,往上爬的,恶魔。
很快,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麻药,一点一点地,注入我的身体。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
我看到了姜宁的脸。
她隔着玻璃,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和期盼。
我冲她,笑了笑。
做了一个口型。
“等我。”
然后,我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这一次,是暂时的。
等我再次睁开眼。
我将看到的,不只是光明。
还有,她脸上,那即将到来的,绝望的表情。
10.当我睁眼,世界变了
我在一片白光中,恢复了意识。
眼睛上,还蒙着纱布。
但我能感觉到光。
那种,穿透了纱布,朦朦胧胧的光感。
我回来了。
我的世界,不再是永恒的黑暗了。
“陈野?你醒了?”
是姜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确定的惊喜。
我动了动手指。
“水……”
我的声音,还很虚弱。
她立刻给我倒水,用棉签,一点一点地,沾湿我的嘴唇。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她的声音,在发抖,“再过两天,就可以拆纱布了。”
“嗯。”
我在医院,又躺了两天。
这两天,姜宁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她给我讲新闻,读小说,喂我吃饭。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轻松和喜悦。
她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她以为,等我睁开眼,迎接我们的,会是崭新的生活。
她太天真了。
拆纱布那天。
医生,护士,还有姜宁,都围在我的病床前。
气氛,有些紧张。
像是在等待一个奇迹的降临。
医生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我眼前的纱布。
一层,又一层。
我的视野,越来越亮。
直到最后一层纱布,被揭开。
我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开始,还有些模糊。
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然后,所有的景象,都开始变得清晰。
我看到了天花板上,白色的灯。
看到了医生脸上,关切的表情。
看到了旁边仪器上,跳动的数字。
最后,我看到了姜宁。
她就站在我的床边,离我那么近。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眶。
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长长的睫毛。
能看到她眼睛里,倒映出的,我自己的影子。
她还是那么美。
美得,让我心动。
也美得,让我……心恨。
“陈野……”她试探地,叫我的名字,“你能……看见我吗?”
我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我只是,眨了眨眼。
然后,又眨了眨眼。
脸上,露出了一个,茫然的,困惑的表情。
“你……是谁?”
我问。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清晰得,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姜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陈野,你……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地问,“我是姜宁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皱着眉,看着她。
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闯入者。
“姜宁?”我重复着这个名字,摇了摇头,“不认识。”
“医生!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姜宁崩溃了,她抓住医生的胳膊,“他的眼睛不是好了吗?他怎么会不认识我!他怎么会失忆了!”
医生也懵了。
他赶紧给我做检查。
用手电筒照我的眼睛,问我一些简单的问题。
“这是几?”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
“你叫什么名字?”
“陈野。”
“你记得,你的眼睛是怎么受伤的吗?”
我摇头。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我的回答,天衣无缝。
检查结果出来了。
我的眼睛,完全康复了。
但是,我的大脑,出了问题。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由于头部的撞击,和长时间的失明,导致了选择性失忆。
我忘记了,关于那场火灾,关于我失明,关于姜宁的所有事情。
我的记忆,停留在了,那场大火发生之前。
停留在了,我还是一个,每天奔波劳碌,暗恋着自己漂亮房东的,跑腿小哥的时刻。
姜宁,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她扑到我的床前,抓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着我们的“过去”。
说那场大火,说我是怎么救她的。
说我们是怎么相依为命,度过这最艰难的几个月。
她哭得,肝肠寸断。
我看着她,眼神,始终是陌生的,疏离的,甚至,带着一丝戒备。
“这位小姐。”我说,“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再抓着我了。”
我把我的手,从她的手里,抽了出来。
那一下,像是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绝望。
我知道,我的表演,成功了。
失忆。
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份大礼。
我要的,不是她的愧疚,不是她的报恩。
我要的,是彻底地,摧毁她。
我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用一切换来的“救赎”,变成了一场空。
我要让她,永远活在,被我“遗忘”的痛苦里。
这,才是我想要的,最完美的报复。
11.真相,是一把刀
我出院了。
姜宁跟着我。
像一个,甩不掉的影子。
我不让她跟着。
我说,我不认识她,我不需要她的照顾。
她不听。
她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帮我提行李,帮我拦出租车。
我回到了我们租的那个新家。
我看着屋子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这是哪儿?”我问。
“这是我们的家。”她说。
“我不住这里。”我转身就走。
她从后面,抱住了我。
“陈野,你别走,求你了。”她哭着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留下来。”
我掰开她的手。
“小姐,请你自重。”
我的语气,很冷。
我没有回头,直接下了楼。
我在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
姜宁,就守在旅馆门口。
白天,黑夜。
风雨无阻。
像一尊,望夫石。
我视而不见。
我开始,重新“适应”我的生活。
我去买了新的手机,办了新的电话卡。
我去找工作。
当然,都是装出来的。
我每天,都会去一个地方。
城南,那片开发区。
现在,那里已经盖起了一栋栋高楼。
项目,进行得很顺利。
这都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商业帝国。
我站在工地的最高处,吹着风,看着这座城市。
心情,无比舒畅。
这天,我接到了阿K的电话。
“老板,李家,破产了。”
“嗯。”
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李哲,受不了刺激,跳楼了。没死,摔断了腿,下半辈子,也得在轮埃上过了。”
“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
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无尽的空虚。
大仇得报,然后呢?
我看向远处。
那个小旅馆的门口,那个瘦弱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
是姜宁。
她好像,又瘦了。
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忍。
但很快,就被恨意,给压了下去。
她不值得同情。
她和她的家人,都是罪有应得。
我回了旅馆。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想,让你想起来。”
“我想不起来。”我说,“而且,我也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我的记忆里,有一个,害我变成瞎子的女人。”
我故意,说得很绝情。
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没有害你……”
“那场火,是怎么回事?”我逼问她,“为什么,早不着,晚不着,偏偏在你跟我说完你要结婚,要我搬走之后,就着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拼命摇头。
“你不知道?”我冷笑,“那你的叔叔,姜文涛,你的妈妈,刘桂芬,他们知道吗?”
听到这两个名字。
姜宁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你……你怎么会……”
“我想起来了。”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全部,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我想起了那场火。”
“我想起了,姜文涛那张,狰狞的脸。”
“我想起了,他把汽油,泼在楼道里的样子。”
当然,这都是我编的。
但,足以,击溃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不……不是的……不可能……”
“不可能?”我从口袋里,拿出我的手机。
点开一个录音文件。
里面,传出了刘桂芬和姜文涛的对话。
那段,关于房产证,关于“小杂种”的对话。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姜宁的心上。
她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
她瘫坐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
“所以……”她喃喃自语,“所以,那场火……真的是他们放的……”
“所以,你家,霸占了我家的房子,害死了我的父母……”
“所以,姜宁。”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是,我仇人的女儿。”
我把“真相”,这把最锋利的刀,亲手,递给了她。
然后,看着她,用这把刀,把自己,捅得遍体鳞伤。
12.我的黑暗,没有尽头
姜宁病了。
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去看了她一次。
隔着厚厚的玻璃。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一动不动。
头发剪短了,眼神空洞。
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她不认识我了。
她谁都不认识了。
她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
医生说,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加上,极度的愧疚和自责,导致了精神错乱。
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我看着她,心里,很平静。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
让她,永远活在,忏悔的地狱里。
我办了出院手续,离开了那家医院。
我没有回那个小旅馆。
我回到了,我和她,一起住过的那个“家”。
屋子里,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很干净,很整洁。
桌子上,还放着她给我买的水果。
已经,有些不新鲜了。
我走到卧室。
打开衣柜。
我的衣服,和她的衣服,还挂在一起。
我伸出手,拿起她的一件白色连衣裙。
就是,那天晚上,她穿的那一件。
我把它,放在鼻尖。
上面,还残留着,她淡淡的香味。
很好闻。
我的眼睛,忽然,有些发酸。
我走到窗边。
拉开窗帘。
阳光,照了进来。
很刺眼。
我抬起手,挡在眼前。
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我能看见这个世界了。
看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
我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繁华。
也看见了,这个世界的肮脏。
我报了仇。
我拿回了,属于我的一切。
我成了,人上人。
可是。
为什么,我的世界,好像,比我失明的时候,还要黑。
那种黑,不是看不见。
是,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光亮和温暖。
是,永无止境的,孤独和冰冷。
我慢慢地,靠着墙,滑坐在地。
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哭了。
在我重见光明之后。
在我,亲手,把她推入深渊之后。
我,第一次,哭了。
我以为,报复的快感,可以填满我内心的空洞。
我以为,看到仇人痛苦,我就会快乐。
但我错了。
我赢了所有。
却,输掉了,唯一,可能照亮我黑暗世界的那束光。
我闭上眼睛。
眼前,又浮现出,那场大火。
浮现出,她被我背在身上,滚烫的体温。
浮现出,她在我病床前,哭着求我不要死的样子。
浮现出,她小心翼翼,照顾我这个“瞎子”的,温柔的侧脸。
我才知道。
原来,在她赎罪的时候。
我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救赎了。
可是,已经晚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的报复,成功了。
我的世界,也彻底,死了。
我的黑暗,没有尽头。
或许,从我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起。
我就已经,瞎了。
心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