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有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我今天结婚,另外一个好消息是没接到人。
“陈澈,别的先不说。你再拿二十万出来。”
“我弟订婚,那边要五十万彩礼,家里钱不够。
之前你给的那五十万,有二十万拿去给我弟付房子首付了。
现在这边还差二十万,我弟的事不能黄。”
“今天我拿出这二十万,等下到了酒店,你是不是还得要三十万下车费?五十万改口费?”
这钱我一分都不会掏,之前的钱你们也得我吐出来。
1
好消息是我今天结婚,另外一个好消息是没接到人。
一个小时前。
我手里捧着那束死贵死贵的捧花,胸口别着“新郎”的红花。
有些兴奋。
五年了,我跟林薇谈了五年恋爱,今天总算要修成正果了。
为了今天,我爸妈掏空了家底,我自己这几年攒的钱也全搭进去了。
光是彩礼就给了五十万。
说不肉疼是假的,但一想到林薇,我觉得值。
兄弟们在我身后起哄,吵吵着要红包开路,赶紧把新娘子接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林薇家的门。
门开了,是我岳母。
她脸上没啥笑模样,看着有点严肃。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马上告诉自己,可能是阿姨今天太累了。
“妈,我来接薇薇了。”我笑着往里挤。
岳母侧身让我进去,客厅里坐着岳父,也是板着脸。
卧室门关着。
气氛不对劲,太安静了,接亲不该是这么个气氛啊。
我那几个兄弟也感觉出来了,都不怎么闹了。
“薇薇呢?”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点。
岳母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关着的卧室门,又看我:
“小陈啊,有个事,得先说说清楚。”
我心里那点兴奋劲儿一下子凉了半截。
“妈,什么事您说,咱们一家人,啥事都好商量。”
岳父开口了,声音硬邦邦的:
“小陈,这婚,你想不想顺顺利利地结?”
我被他问懵了:“爸,您这话说的,我人都到这儿了,能不想结吗?
我做梦都想把薇薇娶回家。”
这时,卧室门开了。
林薇走了出来,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她身后还跟着她那个一脸精明的表姐。
“薇薇……”我刚想上前,被她表姐伸手拦了一下。
林薇看着我,开口了,声音冷冰冰的,跟我昨天晚上打电话时那个温柔的她判若两人:
“陈澈,别的先不说。你再拿二十万出来。”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薇薇,你说什么二十万?”
“二十万块钱。”林薇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一点起伏。
“我弟订婚,那边要五十万彩礼,家里钱不够。
之前你给的那五十万,有二十万拿去给我弟付房子首付了。
现在这边还差二十万,对方说了,今天不给,这婚就订不成。
我弟的事不能黄。”
我站在原地,感觉血都往头上涌。
接亲的兄弟们鸦雀无声,我能感觉到他们惊讶的目光扎在我背上。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婚礼当天,堵在门口临时加价?
我强压着火,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
“薇薇,你跟我开玩笑呢?
今天什么日子?
彩礼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五十万,一分不少给你们家了。
怎么又来二十万?还是因为你弟?”
林薇把头一偏:“我没开玩笑。
就二十万,现在就要。
拿不出来,这婚今天没法结。”
我急了,声音都有点抖:
“薇薇,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那五十万,已经是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加上我所有的存款了!
为了办这个婚礼,我们还欠了点儿债!
你现在让我去哪儿立刻变出二十万来?
咱们有什么事,等婚礼办完了,慢慢商量不行吗?
非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
我是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干。
五年了,我自认对她不薄,什么都依着她。
我看着她,希望她能看在五年感情的份上,别这么逼我。
可她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过来:
“五年?陈澈,你也知道我们认识五年了?
就因为这五年,我才最后跟你要这二十万!
五年感情,难道连这最后的二十万都不值吗?
你要是不拿,就是根本没把我当回事,没把我们家当回事!”
我岳母在一旁帮腔:
“就是啊,小陈,眼看就是一家人了,薇薇弟弟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吗?
你们结了婚,他就是你小舅子,他结不成婚,你们脸上有光啊?”
岳父也哼了一声:“二十万而已,想想办法总能凑到。
总不能因为这点钱,耽误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吧?”
“这点钱?”我气得差点笑出来。
“爸,妈,在你们眼里二十万是这点钱?
这是要逼死我!
你们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临到门口了还要加价?”
林薇一听这话,声音立刻尖利起来:
“陈澈!你说什么呢!
谁卖女儿了?
这钱是借的!
算我借你的行不行?
以后让我弟还你!
但现在必须要有!”
“借?”我看着她,心里凉了半截。
“薇薇,你觉得我现在还能信吗?
今天我能拿出这二十万,等下到了酒店,你是不是还得要三十万下车费?
五十万改口费?
我们这五年,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就是一桩买卖?”
我是真寒心了。
五年的点点滴滴,此刻在她眼里,好像都比不上这二十万块钱重要。
她根本就没考虑过我的难处,没考虑过我家的实际情况。
她只想满足她娘家无底洞一样的要求。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们几个的争吵声。
我的兄弟们面面相觑,想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薇家的几个亲戚则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我们僵持了很久。
就在这时,我手机响了,是我妈打来的。
肯定是问接到新娘子没有,怎么还没到酒店。
我岳母眼疾手快,一把从我手里把手机抢了过去,按了免提。
“小澈啊,接到薇薇没有啊?
怎么还没动静?客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岳母立刻对着手机喊,声音带着哭腔:
“亲家母啊!出事了!这婚怕是结不成了!”
“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妈的声音一下子慌了。
“小陈他不愿意啊!不肯再拿二十万出来!
没有这二十万,我儿子就结不了婚,薇薇今天就不能出门啊!”
岳母颠倒黑白的本事让我目瞪口呆。
林薇和她爸就在旁边站着,一声不吭,显然是默认了她妈的说法。
我气得浑身发抖,想抢回手机,却被林薇的表姐和另一个亲戚有意无意地挡着。
电话那头,我妈都快急哭了:
“二十万?怎么又二十万?
亲家母,这……这之前不是都给过了吗?
咱们有事好商量,先让孩子把婚结了啊!吉时不能误啊!”
岳母不依不饶:“没什么好商量的!
二十万,现在拿来,薇薇就上车!
拿不来,今天就各回各家!”
“别别别!亲家母,你别急,我想办法,我这就去借钱!
你让两个孩子先办仪式,钱我肯定给你凑到!”
我妈在电话那头几乎是在哀求了。
听着我妈那卑微的声音,想象着她和我爸现在惊慌失措、可能要低声下气去求人借钱的样子,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五年感情,换来的就是她们家在我最看重的一天,用这种方式来勒索我爸妈!
去他妈的五年感情!
所有的愤怒、委屈、失望,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决绝。
我再也不犹豫了。
我猛地推开挡在我面前的人,一步跨到岳母面前,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夺回了我的手机。
我关掉免提,把手机放到耳边,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
“妈。”
电话那头我妈还在带着哭腔说:
“小澈,你别犯浑,妈这就去……”
我打断她,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确保客厅里每个人都能听见:
“妈,这婚,我不结了。
所有的锅,你儿子我来背。就这样。”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着我。
林薇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大概以为吃定我了,我肯定会妥协。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目光落在林薇的脸上。
“林薇,”我说。
“我们的五年,到今天,就值这二十万,是吧?”
我顿了顿,感觉胸口堵得厉害,但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好,这价码太高,我付不起。这婚,我不结了。”
我转过身,看着身后我那帮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兄弟,努力挤出一个笑:
“兄弟们,对不住,辛苦大家起个大早。
婚礼取消了,今天的损失,所有红包、租车钱,我双倍赔给大家。现在,咱们走。”
我没再看林薇和她家人一眼,抬脚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林薇尖利的哭喊声:
“陈澈!你敢!你给我站住!你王八蛋!”
还有她爸妈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但我一步都没停。
走出那栋楼,阳光刺眼。
我拉开车门,坐进头车的副驾驶,对司机说:
“师傅,不去酒店了,还回家,不走回头路。”
2
车辆回去的时候路过江边,我让他们停了下来。
我想吹吹风。
我下了车,让车队先回去,说后续补偿我会一一联系他们。
兄弟们面面相觑,想安慰我,又不知从何说起。
领头的强子拍了拍我肩膀:
“澈哥,啥也别说了,兄弟挺你。有事招呼。”
我点点头,没力气多说。
看着车队离开,我走到堤坝边上,一屁股坐下来。
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震,嗡嗡嗡的。
我掏出来一看,未接来电几十个。
我爸,我妈,林薇,林薇她妈,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号码,估计是林薇家亲戚。
我先给我妈回了过去。电话几乎是秒接。
“小澈!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你现在在哪儿?!”
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得不行。
“妈,我没事,我在江边,一个人,静一静。”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静什么静!你赶紧给我回来!跟薇薇家道歉!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不结就不结了!
那么多亲戚朋友都在酒店等着呢!
你让我们老两口的脸往哪儿搁!”
我爸的声音也插了进来,又急又气。
“爸,妈,脸面重要,还是你儿子后半辈子重要?”
我反问,语气有点冲,但立刻压了下去。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今天就该乖乖拿出那二十万,哪怕去偷去抢,也得把这婚结了,才算有脸面?”
“那……那也不能当场就说不结了啊!”我妈哭着说。
“二十万是不少,可……可我们想想办法,总能凑点。
先把今天糊弄过去再说啊!
你这一闹,跟薇薇家就彻底撕破脸了!”
“妈!”我打断她。
“不是我要撕破脸,是她们家根本没想给我脸!
在接亲的时候,当着所有兄弟的面,逼我拿二十万,还是为了给她弟弟填窟窿!
她们考虑过我的脸面吗?
考虑过我们家的实际情况吗?
她们这就是吃定我了!
觉得我好欺负,为了结婚肯定能忍下这口气!”
我越说越激动:“五年了,我对林薇怎么样,你们也看在眼里。
彩礼五十万,眼睛都没眨就凑齐了。
可她们家呢?贪得无厌!
今天能临时加二十万,明天就敢加三十万!
这无底洞,我们家填得起吗?
我陈澈这辈子,就活该被她们家当提款机?”
电话那头,我爸妈沉默了。
只能听到我妈低低的啜泣声。
过了一会儿,我爸叹了口气,声音沙哑:
“儿子,你说的……爸明白。
是她们家不地道。
可……可这烂摊子怎么收场?
酒店的钱,婚庆的钱,都花了!
请柬都发出去了!这……”
“爸,损失的钱,我会处理。这口气我也必须争。”
我斩钉截铁地说,“至于亲戚那边,你们就说,是我陈澈混账,对不起大家,婚礼取消,所有礼金原数退还,我会挨个登门道歉。
但原因,一个字也别提,给林薇家留最后一点脸面。”
又安抚了爸妈几句,让他们先回家,别去酒店了,那边烂摊子我来处理。
挂了我妈的电话,我立刻打给了酒店经理和婚庆公司负责人。
酒店经理一听婚礼取消,声音都变了:
“陈先生!这……这所有的菜都备好了!
客人都快到了!您这不是开玩笑吗?”
“王经理,没开玩笑,非常抱歉,所有损失我一人承担。
按照合同违约金,我一分不少赔给你。
麻烦你帮我安抚一下已经到了的客人,如实告知婚礼取消,礼金会全部退还。”
我的声音异常冷静。
婚庆公司那边也是类似,我直接让他们把所有费用清单发给我,包括违约金。
处理好这些,我心里反而踏实了点。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虽然这次要大出血,但总比跳进火坑强。
刚挂断,手机又响了,是林薇。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我曾经设成特别关心的名字,心里没有一点波澜,直接挂断。
她又打,我再挂。
连续挂了五六次之后,她发来一条长微信。
我点开一看,前半段是回忆我们五年的感情,说多么不容易,质问我怎么能这么狠心;
后半段就是指责我无情无义,让她和她家今天丢尽了脸。
说我是故意的,就是想赖掉那二十万,还骂我不是男人。
我看得想笑。
五年感情,原来在二十万面前这么不堪一击。
我懒得回。跟她扯皮没有任何意义。
紧接着,她妈的电话打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我倒想听听她们还能说出什么花样。
电话一接通,就是她妈劈头盖脸的骂声:
“陈澈!你个王八蛋!你把我女儿害惨了!
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回来道歉!
把婚礼继续办下去!不然我跟你没完!”
我冷冷地说:“阿姨,婚礼已经取消了。
酒店和婚庆公司我都通知了。”
“谁允许你取消的!我不同意!
你必须给我回来!二十万不要了!
行了吧!你赶紧回来!”
她妈的语气从愤怒变成了一种带着施舍意味的妥协。
“不要了?”我嗤笑一声。
“阿姨,不是二十万要不要的问题。
是你们家的做法,让我不敢娶了。
今天说二十万不要了,明天呢?后天呢?
我娶不起你们家女儿,就这样吧。”
“陈澈!你别给脸不要脸!”她妈又开始骂。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
你要是不把婚礼办完,那五十万彩礼你别想要回去一分!
那是你耽误我女儿青春的补偿!”
终于图穷匕见了。还是钱。
“阿姨,彩礼的事,法律有规定。
该还的,一分都少不了。
你们要是不还,那我们只能法院见了。”我平静地说。
“法院?你敢告我们?
好啊!你去告!我看哪个法院会支持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还要去你单位闹!让你领导评评理!”她妈开始撒泼。
“随便你。我行的端做得正。
倒是你们,婚礼现场临时加价勒索,这事传出去,看谁更丢人。”
我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还有事,挂了。”
不等她再骂,我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把她号码拉黑。
世界清静了没两分钟,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是林薇她爸,语气比她妈稍微好点,但也是兴师问罪:
“小陈啊,你看这事闹的。
叔叔知道,今天薇薇和她妈是有点着急了。
但主要也是事出有因嘛。
你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你先回来,我们把仪式走完。
那二十万就当是借的,打个借条,以后让小斌(林薇弟弟)还你,怎么样?”
“叔叔,”我叹了口气。
“不是钱的问题,是信任没了。
你们今天能来这一出,我跟林薇之间就完了。
彻底完了。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我现在就一件事,请你们家尽快把那五十万彩礼退给我。
其他的,没必要谈了。”
“小陈,你这就太绝情了吧!
五年感情,你说完就完?
钱我们现在肯定拿不出来,都给小斌买房了!”
她爸也开始耍无赖。
“拿不出来没关系,我可以等,但必须有还款计划。
如果你们拒不归还,那我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我把话撂下,“我还有事,先这样。”
挂断,拉黑。一气呵成。
我知道,跟她们家已经没什么道理可讲了。
接下来,就是硬碰硬。
我翻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大学同学的电话,他現在是律师。
我拨了过去。
“喂,老同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今天不是你大喜的日子吗?”同学笑着问。
“婚礼黄了。”我直接说。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啊?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重点说了对方婚礼现场临时加价,以及现在拒不归还彩礼的态度。
同学听完,骂了句脏话:
“我靠!这么极品?
你这没毛病!及时止损!”
“所以,现在得请你帮忙了。
这彩礼钱,我怎么才能要回来?
需要哪些证据?”我问。
同学立刻进入了专业状态:
“首先,所有转账记录,银行流水,保存好。
其次,今天这个事情,有没有证据?比如录音?”
我回想了一下,接亲的时候乱糟糟的,我没录音。
但我和林薇以及她爸妈的对话,兄弟们都听到了,可以作证。
而且,后来我抢回手机跟我妈通话那段,客厅里很多人,也算间接证据。
“现场人证很多。另外,我跟她们后来的电话沟通。
她们承认了彩礼数额和临时加价的事,也承认了现在没钱还。”我说。
“电话录音了吗?”同学问。
“没有。”我有点懊恼。
“下次再沟通,记得录音。
微信聊天记录也算证据,保存好。
如果她们在微信里承认了这些事实,那就更有利。”
同学指导我,“你先别急,这种婚约财产纠纷,只要证据链完整,法院基本都支持返还彩礼。
你先收集整理所有证据,包括婚礼筹备的各项支出票据。
然后给我发过来。
我先给他们发个律师函,施加压力。
如果不行,再起诉。”
“好,谢了,老同学。费用按规矩来。”我心里有了底。
“跟我客气啥。这种案子,我必须帮你打赢!太气人了!”同学义愤填膺。
挂了电话,我看着滔滔江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心痛吗?还是有的。
五年感情,喂了狗,谁都不会好受。
但更多的是解脱,和一种破而后立的决心。
感情没了,但日子还得过。
钱,必须一分不少地要回来!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原则。
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3
回家了。
掏出钥匙开门,我爸坐在沙发上抽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不少烟头。
我妈红着眼圈从厨房出来,看到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又进去了。
“回来了?”我爸没抬头,声音哑得厉害。
“嗯。”我换了鞋,走过去坐下。
“都……处理完了?”他问的是酒店婚庆那边。
“嗯,违约金我都谈好了,账单晚点发我。”我说。
“亲戚朋友那边,我晚点一个个打电话道歉。”
“道歉有啥用!”我爸猛地捶了一下沙发扶手,又颓然靠回去。
“这脸是丢尽了!”
“脸丢了,还能捡起来。
人要是陷进坑里,就难爬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爸,今天要是我们认了这二十万,以后就有无数个二十万等着我们。
林薇他们家,就是个无底洞。”
我妈端着杯水走过来,放在我面前,带着哭腔:
“理是这么个理,可……可那五十万怎么办?
那是咱们家多少年的积蓄啊!就这么打水漂了?”
“妈,钱的事,你们别管了。我来要。”
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是温的,但喝下去感觉喉咙还是发干。
“我已经联系了律师同学,这钱,肯定能要回来。”
“真要打官司?”我妈吓了一跳。
“那……那不就彻底撕破脸了?
以后还怎么见人?”
“妈,是她们先不要脸的。”我放下杯子。
“我们按规矩办事,没什么丢人的。
这钱必须得要回来,不然,咱们家以后日子怎么过?
你们养老怎么办?”
我爸妈不说话了。
我知道,他们心疼钱,更心疼我,也怕事情闹大不好看。
但这件事,我不能退。一步退,步步退。
我拿出手机,开始整理证据。
先把给林薇家那五十万的银行转账记录找出来,截图,保存。
然后又翻看和她的聊天记录,可惜,关于彩礼,大部分是当面说的,微信里聊得反而不多。
倒是有几次她抱怨她弟弟女朋友家要价高,暗示家里钱紧张的话头。
我都一一截屏。
接着,我给我那几个接亲的兄弟挨个打电话。
强子接得最快:“澈哥,咋样?没事吧?”
“我没事。强子,今天在现场,林薇她们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我直接问。
“听见了!听得真真儿的!太他妈不是东西了!”强子语气很冲。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临时加价,这不就是勒索吗?
哥你做得对!换我我也不能忍!”
“好兄弟。到时候如果需要,你能不能给我做个证。
把当时听到的、看到的情况,如实说出来?”我问。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我手机好像还录了点视频,开头闹着玩拍的。
后来情况不对我就关了,不知道有没有录到关键部分,我看看然后发你!”强子很仗义。
我又打了另外两个兄弟的电话,反应都和强子差不多,都义愤填膺,答应随时可以作证。
这让我心里暖和了一点,至少,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整理完这些,我把所有证据打包发给了我那个律师同学。
他很快回了电话。
“证据看了,转账记录很清晰,这是关键。
人证也有,不错。”同学在电话那头说。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家什么态度?完全拒绝沟通?”
“我把林薇和她爸妈电话都拉黑了。
估计现在恨我入骨,不可能主动还钱。”我说。
“嗯,意料之中。”同学说。
“这样,我先以律师事务所的名义,给他们家发一份律师函。
把事实陈述清楚,表明我们的立场,要求他们在规定期限内返还彩礼,否则就提起诉讼。
这叫先礼后兵,也算给他们一个台阶下,看看他们反应。”
“好,听你的。”我说。
“律师函发出去,他们可能会有几种反应。”同学给我分析。
“一是害怕了,主动联系你商量还钱;
二是继续硬扛,不理不睬;
三是反过来威胁你,或者到处抹黑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随便他们,我接着就是了。”我说。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像上了发条。
悲伤、愤怒这些情绪都被压了下去,现在满脑子就是一件事:
把钱要回来,把这场仗打赢。
果然,律师函发出去的第二天下午。
我一个没拉黑的备用手机上接到了林薇她爸的电话。
我接了,按了录音键。
“陈澈!你什么意思?还给我们发律师函?你想干什么!”
林薇她爸的声音气急败坏。
“叔叔,律师函写得很清楚。
要求返还我的五十万彩礼。”我平静地说。
“返什么返!那钱是你自愿给的!
是彩礼!哪有退的道理!
我女儿跟了你五年,青春损失费怎么算!”
他开始胡搅蛮缠。
“彩礼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赠与。
现在婚没结成,目的没达到,理应返还。
这是法律规定。至于青春,我的五年也不是假的。
但我们没必要扯这个,法律只看证据和事实。”
我不想跟他纠缠情感问题。
“法律?狗屁法律!
我告诉你陈澈,这钱没有!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有本事你就来拿!”他开始耍无赖。
“叔叔,耍赖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你们拒不返还,我们只能法庭上见了。
到时候判决下来,如果还不还,我们可以申请强制执行,冻结你们家账户,拍卖财产。
何必闹到那一步?”我尽量保持冷静,陈述利害。
“你敢!你试试看!我让你在你们单位待不下去!
我天天去你们单位闹!”他开始威胁。
“你去闹吧。正好让所有人都评评理,看是谁家在婚礼上临时加价勒索,是谁家赖着彩礼不还。
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这个。”我毫不退让。
“你……你个混账东西!
我们薇薇真是瞎了眼!”
他骂了一句,啪地挂了电话。
我看了看手机,录音保存成功。
这段对话,虽然他没明确承认收钱,但那种耍赖和威胁的态度,对我们也算有利。
没过多久,我妈的电话打来了,声音带着惊慌:
“小澈!刚才林薇她妈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
哭天抢地的,说你逼死他们全家了,还说要去你单位跳楼!这可怎么办啊!”
我心里一股火窜上来,居然去骚扰我爸妈!
“妈,你别怕。她就是吓唬你。
她不敢跳楼。她要是再打来,你就说,事情是我在处理,让他们直接找我。
要是她敢去我单位闹,你就报警。”我稳住我妈。
“他们就是看你们好说话,想从你们这突破。
你们别接她话,也别答应任何事,就说一切等我回来处理。”
安抚好我妈,我直接给律师同学发了信息,把林薇她爸威胁的话和我妈接到骚扰电话的情况告诉了他。
同学回得很快:“典型的施压手段,别慌。
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心虚,没底牌了。
继续收集证据,骚扰电话也可以录音。
他们闹得越凶,对我们越有利。”
放下手机,我走到窗边。
外面天已经黑了,楼下的路灯亮着,偶尔有车开过。
这场仗,比我想象的难打。
但我清楚,我不能软。
我今天退一寸,他们明天就敢进一尺。
4
之后林薇家没任何还钱的意思,反而开始到处散播谣言。
先是我妈几个老姐妹吞吞吐吐地来问,说听人讲我家儿子骗婚。
故意在婚礼上找茬悔婚,想赖掉彩礼。
把我妈气得够呛。
接着是我公司前台小妹偷偷告诉我,有个自称林薇阿姨的女人打电话到公司总机,问我是不是在公司,说我欠她家钱不还,人品极差。
幸好前台机灵,说没这人,给挡了。
我听完就火了。这家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我直接告诉律师同学:
“起诉吧,不用等了。跟他们讲道理是浪费口水。”
同学动作很快,起诉状递上去,法院传票没多久就送到了林薇家。
这下,他们算是彻底炸锅了。
传票到的当天下午,我手机收到一条来自林薇的短信,用一个新号码发的。
语气不再是愤怒,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委屈:
“陈澈,你竟然真的告我?
我们五年的感情,到最后你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吗?
你就这么恨我?那二十万我不要了,我们和好,行不行?
你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我们把婚结了,好不好?”
我看着短信,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事到如今,她还在做梦。
她以为这是二十万的问题?
她以为感情是开关,她想关就关,想开就开?
我一个字都懒得回,直接删了短信,把这个新号码也拉黑。
和好?除非我脑子被门挤了。
起诉之后,就是等待开庭。
这期间,我强迫自己恢复正常生活。
上班,加班,努力赚钱填婚礼取消造成的窟窿。
同事间难免有风言风语,我听见也只当没听见,该干嘛干嘛。
时间久了,大家看我自己不提,也就没人再当面议论了。
律师同学让我准备一份详细的损失清单。
包括彩礼五十万,还有婚礼筹备的花销,比如酒店定金、婚庆费用、婚纱照等等,都要票据。
我正在家翻箱倒柜找票据,我妈坐在旁边帮我整理,一边整理一边叹气:
“这都叫什么事啊。本来是高高兴兴的喜事……”
正说着,门铃响了。我心里一紧,怕是林薇家又来闹。
透过猫眼一看,居然是我大舅和姨父来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我打开门,把他们让进来。
大舅坐下,咳了一声,开门见山:
“小澈啊,我们今天来,是受人所托。
林薇爸妈找到我们,哭得挺伤心,说知道错了,那二十万不要了。
你看,能不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把官司撤了?
毕竟闹上法庭,太难看了。”
我还没说话,我妈先开口了,语气带着怨气:
“大哥,现在知道难看了?
当初他们在接亲的时候逼我儿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难不难看?
我那亲家母打电话骂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难不难看?”
姨父打圆场:“妹子,你别激动。
他们家现在知道错了,愿意让步了。
关键是那五十万,他们说现在手头紧,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能不能分期还?
比如一年还个十万八万的。”
我笑了:“姨父,大舅,谢谢你们来当说客。
但这事,没得商量。
第一,官司我不会撤。这不是他们要不要二十万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今天他们能临时加二十万,明天就敢加三十万,这家人毫无诚信可言。
第二,还钱必须一次性还清。
分期?谁知道他们后面会不会赖账?
到时候我又得去打官司,我耗不起那时间精力。”
大舅皱起眉头:“小澈,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没必要把人往死里逼吧?毕竟你跟林薇也好了五年。”
“大舅,不是我在逼他们,是他们自己在作死。”我态度很坚决。
“钱是我的,我拿回来天经地义。
他们要是痛快点还钱,这事早结了。
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耍赖、威胁、到处造谣。
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他们自己选的。
这个官司,我打定了。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事,谁劝也没用。”
看我油盐不进,大舅和姨父脸色不太好看,又坐了一会儿,讪讪地走了。
我知道,肯定又要在亲戚圈里落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声。
但我无所谓。有些人就喜欢劝受害者大度,因为刀子没扎在他们身上。
开庭那天终于到了。
我穿着平时上班的衬衫西裤,和律师同学一起走进法庭。
林薇一家也来了,她爸妈眼神躲躲闪闪,林薇本人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庭审过程比我想象的简单。
我们这边证据确凿:
银行转账记录、接亲兄弟的证言(虽然没直接录像,但证言很一致)、以及后来林薇家威胁骚扰的证据。
法官主要问林薇家几个问题:是否收到五十万?
是否在婚礼当天临时要求追加二十万?
现在是否同意返还?
林薇爸还想狡辩,说什么钱是自愿给的,是风俗,扯了半天感情付出。
法官不耐烦地打断他,让他直接回答问题。
在法庭上,面对法官,他们到底不敢像私下里那么撒泼。
林薇爸支支吾吾,最后不得不承认收到了五十万。
也承认当天提了加钱的事,但辩称是“借钱”,不是加彩礼。
法官又问:“有借条吗?约定什么时候还?利息多少?”
他们当然什么都没有。
轮到林薇说话时,她哭了,说没想到会这样,说还怀念五年的感情,说我太绝情。
法官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问:
“原告,是否愿意接受调解?比如分期还款?”
我站起来,清晰地说:
“报告法官,不愿意。
被告一家毫无诚信,我无法相信任何分期还款的承诺。
要求一次性返还彩礼五十万,并承担本案诉讼费。”
法官又问林薇家:“你们能否一次性返还五十万?”
林薇爸咬着牙说:“没钱!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
法官听完,没再多说,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走出法庭,林薇她妈冲过来想拦我,被法警挡住了。
她指着我骂:“陈澈!你不得好死!你把我家害惨了!”
我懒得理她,和律师同学径直离开。
几天后,判决书下来了。毫无悬念,我们赢了。
法院支持我们的全部诉讼请求,判决林薇家十日内返还我彩礼五十万元,并承担案件受理费。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法律终究是讲道理的地方。
(小说世界,如果出事还是去正规法院。)
我把判决书拍照发给了爸妈。
我妈电话立刻打过来,声音带着哭腔,但这次是高兴的:
“儿子,判了!判了就好!判了就好啊!”
赢了官司,只是第一步。
我知道,以林薇家的德性,肯定不会乖乖还钱。
果然,十日期限到了,一分钱没见到。
律师同学说:“没事,我们申请强制执行。
到时候法院会查他们账户,冻结,划扣。
如果钱不够,还可以拍卖他们名下财产。”
5
判决书成了废纸,至少暂时是。
林薇家摆明了要当老赖,法院强制执行也需要时间。
律师同学让我别急,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盯着,钱总能扣回来。
但我不能光盯着这事过日子。
赔偿婚礼损失、还债,哪一样都要钱。
我把自己埋进工作里,加班,接私活,忙得脚不沾地。
累是累,但充实,没工夫去想那些破事。
我妈看我整天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又开始操心。
这次不是劝和,是催我相亲。
“小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得往前看。
妈托人给你介绍个姑娘,条件不错,你去见见?”她小心翼翼地问。
要是以前,我肯定嫌烦。
但现在,我想了想,答应了。
不是急着找对象,而是觉得,也许该试着接触一下正常人了。
总不能因为踩过一坨狗屎,就再也不出门走路了。
第一个相亲对象是王阿姨介绍的,小学老师。
约在咖啡馆。姑娘长得文文静静,说话细声细气。
聊了没几句,她就问:“听王阿姨说,你之前……差点结婚?”
我喝了口咖啡,没隐瞒:“是,临门一脚,黄了。”
“哦……”她点点头,眼神有点好奇,但没深问。
转而开始说她工作多辛苦,孩子多难管。
然后暗示希望以后另一半收入稳定,能分担家务,最好房子有她名字。
我听着,心里没啥波澜。
她说的都在理,但感觉像在谈合作条款,不是在找人过日子。
我应付了几句,结了账,客客气气地散了。
临走她还说以后常联系,我笑笑没接话。
我知道,没以后了。
回家跟我妈汇报,我妈有点失望:
“老师多好啊,稳定。你是不是还想着林薇?”
我哭笑不得:“妈,跟林薇没关系。
就是感觉不对,像谈生意。”
过了几天,我爸这边的亲戚又介绍了一个,说是外企白领,挺能干。
见了面,确实挺能干,从头到尾都在说她的职业规划,要几年升职,几年出国进修,问我有什么人生规划。
我说我就想赶紧把债还清,然后攒点钱。
她听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然后开始教育我要有上进心。
行吧,道不同。
这次咖啡钱她抢着AA了,估计也觉得我“不上进”。
连着相了两个,我感觉更累了。
看来这相亲市场,比我想的复杂。
我有点泄气,跟我哥们儿强子喝酒的时候吐槽:
“算了,我看我还是单着吧,清净。”
强子骂我:“你傻啊!才见两个就打退堂鼓?
好姑娘多的是!你得扩大圈子!
别老盯着介绍的那种,目的性太强。
你自己平时干啥不能认识人?
健身房?行业交流会?哪怕打游戏呢?”
强子的话点醒了我。是啊,我为什么非要通过相亲这种目的明确的方式去找?
我得更自然地融入生活。
正好,我们行业有个技术交流会,老大让我去参加。
我本来不想去,觉得浪费时间,现在一想,去听听也行,换换脑子。
会上都是些技术宅,聊起代码和项目头头是道。
自由讨论的时候,我跟旁边一个人对某个技术难点看法不同,争了几句。
争着争着,发现对方思路很清晰,而且不固执,能听进道理。
聊开了,才知道她叫苏晴,在一家设计公司做技术顾问,算是半个同行。
她不是那种第一眼惊艳的美女,但说话干脆,眼神清亮,不扭捏。
我们聊技术,聊行业八卦,也聊到各自城市的生活成本,很自然,没谁打听对方工资房子这些破事。
交流会结束,大家互加微信方便联系。
我也加了苏晴。
过了两天,我看到一篇跟我们讨论相关的前沿文章,顺手分享给了她。
她很快回了,说她也正想看这个,然后我们又聊了起来。
一来二去,就熟了。
偶尔会约个午饭,或者下班一起喝杯东西,继续聊白天没聊完的技术问题,也会吐槽各自公司的奇葩规定。
跟她在一起很放松,不用装,不用猜,有什么说什么。
有一次吃饭,她突然问我:
“感觉你前段时间好像心情不太好,最近好点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敏锐。
我也没瞒着,大概说了下情况,就说之前谈婚论嫁的女方家里有点问题,闹得不太愉快,刚处理完。
她听了,没追着问细节,也没说什么安慰的套话,就点了点头:
“哦,那种事是挺闹心的。处理清楚了就好,往前看。”
她这个反应,让我挺舒服。
不像有些人,要么一脸同情让你更烦,要么就迫不及待打听八卦。
公司有个新项目,老大想让我牵头,但难度不小,我有点犹豫。
跟苏晴吃饭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
她没给我灌鸡汤,而是帮我分析:
“难点在哪儿?技术架构?人员调配?
你要是接了,第一步打算怎么走?有什么备用方案?”
她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逼着我把思路理清楚。
聊完我发现,这项目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我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底了。”
她笑笑:“是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是个敲边鼓的。”
后来我接了那个项目,做得挺顺利。
庆功宴那天,我请苏晴吃饭,说谢谢她当时的“敲边鼓”。
她摆摆手:“少来,是你自己厉害。”
吃完饭送她回家,到她小区楼下,她跟我说:
“下周有个挺有意思的独立电影点映,朋友给的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反正你项目也做完了,放松下。”
我说:“行啊。”
她上楼了,我往回走。
晚上有点风,吹在脸上挺舒服。
我忽然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糟。
债还在还,林薇家那笔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要回来,工作依然很忙。
但好像,又不那么一样了。
心里某个堵着的地方,好像慢慢通了。
我不是通过相亲找到苏晴的,甚至没往那方面想。
就是碰巧认识了,聊得来,相处舒服。
这种自然而然的感觉,挺好。
至于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但至少现在,我觉得这样挺好。
一步一步来,工作,生活,都一样。
6
和苏晴看完电影没多久,一个周末的早上,我被一个陌生号码的连续呼叫吵醒。
我有点起床气,接了电话,语气不太好:“谁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我差点没认出来的声音,是林薇的弟弟,林斌。
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哭腔:“澈……澈哥……是我,小斌。”
我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小斌?有事?”
我对他本人倒没什么恶感,他就是个被家里惯坏、没啥主见的半大孩子。
“澈哥……我……我完了……”他哇一声哭出来。
“小雅跟我分手了!就昨天的事!
她说我们家名声太臭了,她爸妈打死不同意!
澈哥,就因为那二十万,现在全完了!
我姐天天在家哭,我妈骂我爸没本事,我爸就知道抽烟……这家都快散了!”
我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告诉他,这家早就从根子上烂了,散架是迟早的事。
但我没吭声,由着他哭诉。
他断断续续地说:“澈哥,我知道,是我家对不起你……
我姐她……她也是被我妈逼的……
那天要钱不是她的本意……澈哥,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能不能……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钱我们家慢慢还行不行?
你别逼那么紧……说不定……说不定我姐还能回心转意……”
我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小斌,你今年也二十好几了吧?
怎么说话还跟小孩似的?
第一,那钱不是借,是还。法院判了,白纸黑字。
第二,我跟你姐,早就完了,彻彻底底,没可能了。
她回不回心转意,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第三,你家散不散,是你家的事,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当初要不是你们家贪得无厌,在婚礼上搞那么一出,会有今天?”
林斌被我噎得说不出话,只是哭。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小斌,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钱,按法院判决还。其他,免谈。”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顺手把这个号码也送进了黑名单。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到现在还觉得是钱的问题,是别人逼他们。
我以为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更离谱的还在后头。
过了几天,下班路上,电话又响,又是一个新号码。
我有点烦了,接了,没说话。
那边传来林薇的声音,听着特别平静,甚至有点温柔,但这温柔让我脊背发凉:
“陈澈,是我。我们能谈谈吗?就几分钟。”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有事跟我的律师说。”我准备挂电话。
“就五分钟!求你了!”她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听我妈的……这半年我过得生不如死……
陈澈,我们五年的感情,你真的说忘就忘了吗?
我每天都会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我耐着性子听她表演,按下了录音键。
她絮絮叨叨说了几分钟回忆杀,什么一起看电影,一起旅游,给我过生日……然后话锋一转:
“陈澈,我知道你现在认识新的人了。
但那种认识几个月的感情,能跟我们五年比吗?
她根本不懂你!只有我最了解你!
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她:
“林薇,说重点。你打电话到底想干嘛?”
她顿了一下,声音更柔了,还带着点羞涩(我听着像恶心):
“陈澈……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我不要彩礼了,什么都不要了。
我们离开这里,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
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我们好好过日子……”
我差点把手机扔了。
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种话?
她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就她一个女的,我就非她不可了?
我冷冷地说:“林薇,你听好了。
第一,我和你,永远不可能。我看见你就恶心。
第二,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第三,法院判的钱,一分不能少。
你要是再打电话骚扰我,或者去骚扰我爸妈、我朋友,我就报警告你骚扰。我说到做到。”
电话那头死一般寂静。过了好几秒,传来她尖利的咆哮,瞬间撕破了刚才伪装的温柔:
“陈澈!你不是人!你混蛋!你毁了我一辈子!
我告诉你,那钱你一分都别想要回去!
我就是烧了也不给你!
你那个新女朋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不得好死!”
我直接挂了电话,保存好录音。
这段录音挺好,充分展示了她的精神状态和耍赖的决心。
我把录音发给了律师同学。同学回了个大拇指:
“这证据很有力。另外,告诉你个好消息,强制执行有眉目了。
法院查到林薇她爸的工资卡了,已经冻结,下个月开始就能按月划扣。
她妈名下有个定期存折,到期也能划扣。
虽然不够五十万,但这是个开始,能让他们肉疼了。”
“太好了!”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只要开了头,就不怕他们能赖掉。
7
强制执行开始了,林薇家知道了疼。
他们大概终于明白,耍横、耍赖、打感情牌,在法院判决和执行庭面前,屁用没有。
一天晚上,我又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是林薇她爸,声音不再是气急败坏,而是透着一股认命的疲惫和低声下气。
“小陈……是我。”他哑着嗓子说。
“什么事?”我的语气没什么温度。
“钱……钱我们想办法凑。”他说的很艰难。
“你能不能……能不能跟法院说说,别再扣我工资了?
我这……我这家里也要生活啊。”
我心里冷笑。现在知道要生活了?
早干嘛去了?
当初勒索我那二十万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家要不要生活?
“钱还清,案子自然就结了。
法院也不会再扣你工资。”
我公事公办地说,“你们什么时候能凑齐?”
“一个星期……不,三天!
三天内,我们想办法凑齐,一次性打给你。
你给我们个账户,收到钱,你就让律师去撤诉……
不是,是去跟法院说一声,行不行?”他几乎是带着哀求。
“不是撤诉,判决已经下来了,是申请结案。”我纠正他。
“钱到账,我这边收到银行短信,立刻就让律师办结案手续。
在这之前,法院该怎么执行还怎么执行。”
“好好好!结案!就结案!”他连声答应。
“那我们说定了?三天内,钱一定到你账上!”
挂了电话,我立刻打给律师同学,说了这个情况。
同学说这是好事,省得我们一点点扣了。
他提醒我,收到钱后要给他个凭证,他去办结案。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短信。
提示我的账户收到一笔转账,金额正是判决书上剩余的彩礼款,一分不少。
我看着那条短信,心里出奇地平静。
我回了条信息给律师同学:“钱已到账,麻烦办结案。”
然后,我把短信截图,发到了我们家的微信群,只打了三个字:“要回来了。”
我妈几乎秒回,是一连串大哭和鼓掌的表情包。
我爸过了一会儿,回了个:“好。”
就这么简单。
压在全家人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总算搬开了。
结案手续办得很快。
律师同学告诉我,法院已经出了结案通知书,这件事,在法律上彻底画上了句号。
了结了这桩最大的心事,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工作上也更投入,那个难搞的项目顺利收尾,老板很满意,给我发了一笔不小的奖金。
生活好像终于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之前更好。
和苏晴的关系,也在这段时间里不知不觉地近了一步。
我们不再只是聊工作和技术,会一起约着去看新上映的科幻片。
会吐槽各自公司食堂难吃的菜,周末偶尔也会一起去爬爬山。
她从不打听我和林薇的细节,我也很少提。
有一次爬山休息,她看着远处,突然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感觉你最近状态比刚认识那会儿好多了。”
我笑了笑:“账还清了,麻烦事也了了,是轻松不少。”
她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指着山腰一棵奇怪的树问我认不认识。
跟她相处就是这样,舒服,不累,她知道界限在哪里。
有一天,我和苏晴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吃晚饭,其中有个朋友是林薇家那边的远亲,但跟我关系也不错。
饭桌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我说了林薇家后来的情况。
“听说她弟那个女朋友,到底还是吹了,嫌他家名声太臭,还背了债。
林薇她妈受了刺激,有点魔怔了,整天在家骂骂咧咧,怪林薇没本事留住你,怪她爸没本事赚大钱。
林薇自己好像辞了工作,去了南边一个城市,具体干什么不清楚,反正挺狼狈的。”
朋友说着,摇了摇头,“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为了二十万,搞成现在这样,何苦呢。”
我安静地听着,没接话。
苏晴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递给我一瓣橘子。
我接过橘子,对她笑了笑。
朋友意识到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赶紧岔开了话题。
大家又开始聊别的。
吃完饭,送苏晴回去的路上,她突然说: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好的坏的,都结束了。”
我知道她是在宽慰我,怕我听到林薇家的消息心里不舒服。
我点点头:“嗯,早就过去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听到林薇家的惨状,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当然,更不会有同情。
就像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倒霉故事,内心毫无波澜。
他们过得好与坏,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那段五年感情,连同后来的撕破脸、打官司,都像一本又臭又长的书,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书合上了,我也该看前面的路了。
我看了看身边的苏晴,露出了一个笑容。
8
有一天晚上,我跟苏晴在我家附近的小馆子吃饭。
我啃着鸡爪子,突然想起个事,就跟她说:“我最近在看房子。”
她抬头看我,有点惊讶:“怎么突然想看房子?要搬家?”
“不是租房,是想买。”我抽了张纸擦手。
“之前那事儿折腾完,手里好歹回了点血。
再加上这半年攒了点儿,凑个首付差不多。
老租房也不是个事儿,买个自己的窝,踏实。”
她点点头:“那倒是。有目标区域了吗?”
“就看看咱公司附近这几个区,通勤方便点。
不用太大,小两居就行。”
我边说边观察她的反应。
这其实算是个试探,想看看她对“未来”里有没有把我算进去。
她没接关于“我们”的话茬,反而很务实地说:
“嗯,这边房价是不便宜。不过现在利率好像还行。
你看的时候注意看看物业和周边配套,别光图便宜。”
“知道。回头要是看到合适的,发照片给你帮我参谋参谋?”我顺势说。
“行啊。”她答应得很爽快。
“不过我可只会看表面,结构啊采光啊这些门道我不懂,别指望我。”
“没事,你就看顺不顺眼就行。”
过了大概一个多星期吧,我又接到了林斌的电话。
我有点烦了,接了电话直接说:
“小斌,钱我已经收到了,案子也结了。
你们家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林斌的声音比上次更颓了,带着鼻音,好像喝多了:
“澈哥……没……没事。
我就是……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没吭声,等着他下文。
他絮絮叨叨地说:“我姐……我姐在南方好像过得也不好……
找的工作不行……我妈现在彻底不管事了。
我爸……在单位也抬不起头……
家真散了……澈哥,我知道现在说啥都晚了……
就是……就是觉得,当初要是……”
“小斌。”我打断他,语气平静。
“没有要是。路是自己选的,结果就得自己受着。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也帮不了你。
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他在那头哭了,含含糊糊地说:
“知道了……澈哥……对不起……再见……”
我挂了电话,心里有点唏嘘,但也就一秒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债要还,我替不了他。
我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眼前的日子。
又过了段时间,我真看中了一套房子,户型、位置、价格都还行。
我约了苏晴周末一起去实地看看。
她真来了,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还跑去敲了敲墙壁,看了看卫生间墙角有没有水渍。
出来之后,她跟我说:“我觉得还行。客厅窗户朝南,光线应该不错。
就是厨房小了点,你要是在家做饭多,可能有点挤。”
“我一般就煮个泡面。”我笑笑,“那……就定了?”
“你自己看啊,这是你买房。”她瞪我一眼。
“我就是给个参考意见。”
“行,那就它了。”我心里有了决定。
办手续、交首付、跑贷款,忙活了一个多月,房子总算定下来了。
拿到钥匙那天,我请苏晴吃饭,算是庆祝。
吃饭的时候,我把钥匙放在桌上,跟她说:
“以后也算有个根据地了。”
她看着钥匙,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陈澈,咱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吧?”
我愣了一下,然后也认真地点点头:“算。必须算。”
“那行。”她拿起茶杯,跟我碰了一下。
“以后请多关照。”
“彼此彼此。”我喝了口茶,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地方,彻底落听了。
踏实,前所未有的踏实。
没有鲜花,没有仪式,就这么平平常常的几句话。
但我觉得,这比什么都强。
我看着对面的苏晴,她正在专心对付一块烤排骨。
生活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给了我一个靠谱的答案。
以后的日子,大概就是上班、赚钱、还房贷,跟她一起吃饭、看电影、偶尔斗斗嘴。
平淡,但实在。
这就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