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武大郎:你动我女人,我刨你祖坟
导语:
“商业巨鳄重生武大郎,发现西门庆又在勾搭潘金莲。
冷笑一声,我不但要拯救潘金莲,还要让你尝尝什么叫商业降维打击。什么是家破人亡,
三年后,西门庆跪在武记烧饼连锁店前苦苦哀求:‘大爷,求您给条活路啊!’
潘金莲看着昔日的三寸丁如此威猛,主动递上合卺酒:‘大郎,现在该喝交杯酒了。’
……
剧痛,喉咙像是被烧红的铁钎捅穿,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撕裂。武大郎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视线模糊,只能看到潘金莲那张美艳却如同罗刹的脸凑在眼前,声音甜得发腻:
“大郎,该吃药了……”
他想嘶吼,想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随着那穿肠毒药一点点流逝。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听见她用轻快得刺耳的声音对着门外说:“西门官人,这矮子总算蹬腿了,没人碍眼了。”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将他的魂魄都灼烧得滋滋作响。他陈明,纵横商海数十载,麾下上市集团市值千亿,什么风浪没见过?最后竟会栽在这等拙劣的宅斗阴谋里,死于一碗汤药?
……
“嗬——!”一阵剧烈的窒息感将陈明猛地拽回现实。他疯狂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睁开眼,刺目的红帐、红烛、红被褥……浓郁的酒气和脂粉香混杂着涌入鼻腔。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看见梳妆台前,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窈窕背影,正对镜卸下钗环。
潘金莲?
他用力掐了一把大腿,钻心的疼。
这不是梦。
脑海里,属于武大郎的卑微记忆,与属于陈明的庞大商业帝国版图猛烈撞击、融合。极致的荒谬感让他几乎冷笑出声。
医药公司CEO……武大郎?
前世他掌控供应链,玩转资本,一眼能看透行业十年兴衰。如今,却要被困在这具备受鄙夷的皮囊里,重复那绿帽龟公、鸩杀街头的命运?
就在这时,潘金莲卸完了妆,转过身。
烛光下,她面若桃花,眼波流转,可那眸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冰冷的厌恶与认命般的麻木。她端起两杯酒,袅娜走来,声音娇柔,却透着一股公式化的敷衍:
“大郎,夜深了,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们也好安歇了。”
玉手纤纤,酒杯递到他面前。
酒水清澈,映着烛光,在他眼中却比那碗夺命的汤药还要刺目。
就是这杯酒?还是下一杯?武大郎——不,陈明的心脏紧缩,属于商海巨鳄的理智在千钧一发之际,如同精密的程序般覆盖了所有愤怒和本能的反感。
毁灭她,易如反掌。
但拯救她,扭转这注定悲剧的命运,才是对命运最有力、最彻底的报复。
一个更宏大、更艰难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他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三寸丁了,他有的是手段和耐心,陪他们好好玩玩。
就在潘金莲的手即将碰到他时,武大郎抬起头,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邃而平静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里没有欲望,没有怯懦,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潘金莲被这目光看得一怔,手僵在半空。
武大郎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稳定,每一个字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
“金莲,我知道。”
潘金莲瞳孔微缩,脸上的娇柔假面瞬间凝固。
“我知道你嫁与我,心中委屈。”他语速平缓,却字字千钧,仿佛在陈述一个商业案例,“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将你如货物般赐予我这般人物,你心中有怨,有恨,都是常情。我不怪你。”
他的目光扫过那杯酒,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如同在董事会上拍板定案:
“我不求你今日便真心待我。但我武植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我必竭尽全力,让你活得有尊严,让外人不敢再因你嫁了武大而轻贱于你。”
他伸出手,不是接酒,而是轻轻却坚定地将酒杯推回。
“这杯酒,”他看着潘金莲瞬间煞白的脸,缓缓道,语气不容置疑,“待他日你我真心相待,你心甘情愿时再饮,可好?”
说罢,他不等回应,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深夜清冷的空气涌入,冲淡了令人窒息的甜香。他望着阳谷县漆黑的夜空,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屋舍,将整座县城的经济脉络、人情网络尽收眼底。
他忽然指向远处一家尚未打烊的脚店,语气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看见那家店了吗?掌柜姓李,每日此时灶火不熄,是在偷偷制作明日的早点,与隔壁酒家抢生意。他面粉进货价比市面低两成,只因他婆娘是粮行掌柜的侄女。”
潘金莲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矮壮的背影。
武大郎转回头,目光如古井深潭,落在她身上:
“我连街角脚店的底细都一清二楚。你觉得,西门庆那点心思手段,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潘金莲心头。
她端着酒杯,彻底僵在原地,看着他关窗,转身,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平静道:
“不早了,歇息吧。你睡床,我在外间搭铺。”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燃,潘金莲却觉得,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发生了微还可察的变化。
天未亮,武大郎便已在厨房忙碌。不是往日武植的杂乱无章,而是带着一种精准的效率。和面、发酵、准备馅料,动作沉稳有力。他甚至在面团里尝试加入微量糖稀和炒香的芝麻粉。
潘金莲被规律的声响惊醒,透过门缝,看到武大郎矮壮身影在灶火映照下专注忙碌,与她记忆中判若两人。
武大郎察觉她的目光,头也不回:“醒了?灶有热水。一会儿有事商量。”语气寻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感。
等潘金莲洗漱完毕,武大郎指着成型的面坯:“从今日起,咱的炊饼,得变变样子。”他展示芝麻糖馅:“我试着加了点糖,撒芝麻。往后,你负责撒芝麻、记账。抛头露面的事,我来。”
这不仅是分工,更是一种保护。潘金莲愣住,心中惊疑不定。
第一炉“芝麻糖饼”出炉,香气扑鼻,引来邻居赞叹。武大郎当众宣布,此饼名为“金莲饼”。潘金莲心中巨震,以她命名?是抬举还是羞辱?
武大郎沉声道:“你是我武大的娘子,饼沾你的名,理所应当。让人提起你,不再是‘可惜了’,而是‘武家掌柜娘子’。”
午后,武大郎叫来在街口兜售梨子的少年郓哥,递过两个热炊饼:“小子,帮我留意个人,县前开生药铺的西门庆。他常去哪儿,见了什么人,告诉我。往后,炊饼管够。”
郓哥眼睛一亮,接过饼含糊应下。
潘金莲看着武大郎与郓哥低语,心中那团迷雾更浓。这个丈夫,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让人不敢小觑。
天光正好,潘金莲将新拆洗的被褥晾在院中的竹竿上,阳光洒在棉布上,蒸腾出好闻的气息。她踮脚拍打着棉絮,身段在不经意间勾勒出柔软的曲线。
就在这时,一阵轻浮的笑声从街口传来。西门庆摇着洒金折扇,与几个帮闲从王婆茶坊踱出。他一眼便瞧见了院中的潘金莲,目光顿时黏住,如同饿狼见了鲜肉。
他故意将腰间的锦囊扯落,滴溜溜滚到武家门前。“哎呀,我的钱袋。”他高声道,眼睛却斜睨着潘金莲。
潘金莲闻声转头,看见是西门庆,脸色微变,下意识想退避。但想起武大郎近日的叮嘱,她强自镇定,弯腰拾起锦囊,垂着眼递过去,低声道:“西门大官人,您的钱袋。”
西门庆却不接,上前一步,几乎要贴上来,一股浓重的香料味熏得潘金莲后退半步。“有劳娘子了。”他声音带着黏腻的笑意,“娘子真是心善人更美。武大郎好福气啊,只可惜……呵呵。”那声“可惜”拖得老长,其中的轻蔑与暗示,不言而喻。
院内,正在揉面的武大郎手上动作不停,目光却冷冽如冰,将门外的一切尽收眼底。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模样。“西门庆,你终于忍不住要伸爪子了。好,你的狂妄好色,就是第一个破绽。”
西门庆见潘金莲低头不语,武大郎也无动静,自觉无趣,又带着帮闲扬长而去,留下一串刺耳的笑声。
潘金莲快步回屋,脸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武大郎递过一碗温水,语气平静:“没事了。畜生吠叫,不必理会。”
当日下午,武大郎叫来郓哥沉声吩咐:“重点盯住西门庆身边那个穿绿衣、尖嘴猴腮的帮闲。摸清他的嗜好,常去哪里鬼混,欠不欠印子钱。”
郓哥机灵,立刻点头:“武大哥放心,我晓得轻重。”
日子仿佛顺着新的轨迹滑行。武大郎依旧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和面,但“金莲饼”的名声却悄然传开。那点恰到好处的甜香和酥脆口感,成了紫石街清晨最诱人的招牌。潘金莲坐在柜台后收钱记账,指尖划过冰凉的铜钱,心中那点惶惑渐渐被一种陌生的踏实感取代。
她有时会偷偷打量武大郎。他依旧矮壮,沉默寡言,但那双眼睛却再也不是从前那种浑浊的懦弱,而是深不见底,透着一种让她心慌的冷静。他不再只是埋头苦干,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街上往来的车马人流出神,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街景,倒像是在审视一盘棋。
潘金莲暗自琢磨:他像是换了个人。不是模样,是骨子里的东西。从前他看我,是讨好,是畏惧;现在他看我,是平静,是……打量?像是匠人打量一块待琢的玉。他到底想把我琢成什么样子?
这日,西门庆摇着折扇,再次从王婆茶坊踱出。他似乎总能在潘金莲独自看店时“恰好”路过。这次,他没掉钱袋,而是径直走到柜台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潘金莲。
“武家娘子,几日不见,越发标致了。”他声音带着黏腻的笑意,扇尖几乎要碰到潘金莲的下巴,“守着这炊饼摊子,真是委屈了这天仙般的人儿。武大那矮子,懂得什么怜香惜玉?”
潘金莲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一步,手攥紧了衣角,强作镇定:“西门大官人说笑了,民妇自有本分。”
“本分?”西门庆嗤笑一声,音量不高,却足够刺耳,“跟了那三寸丁,就是你的本分?啧啧,可惜,可惜啊……”他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潘金莲纤细的腰身,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
就在这时,武大郎挑着空担子回来了。他看见西门庆,脚步未停,脸上甚至堆起一抹憨厚的笑,微微躬身:“西门大官人。”语气恭敬,却无半分怯懦。
西门庆没料到武大郎突然回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化作傲慢,用扇子虚点一下武大郎:“武大,你好福气啊。”语气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武大郎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依旧笑着:“托大官人的福,混口饭吃。”他放下担子,自然地走到潘金莲身前,挡住了西门庆的视线,开始收拾柜台,动作不疾不徐。
武大郎心想:示弱,是最好的伪装。此刻翻脸,徒惹麻烦。我的怒意,不必摆在脸上。西门庆,你的每一次挑衅,都是在为将来的崩塌积累罪证。账,我会一笔一笔记着。
西门庆自觉无趣,哼了一声,摇着扇子走了。
人一走,武大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冷冽如冰。他没看潘金莲,只低声说:“以后他再来,你只管进里屋。外面有我。”
平淡一句话,却让潘金莲鼻子一酸。她第一次觉得,这矮小的身影,竟能挡住门外的风雨。
晚间,郓哥溜来汇报:“武大哥,我按你说的,跟那绿衣帮闲混熟了。他叫过街鼠,好赌,确实欠了一屁股债,对西门庆又怕又恨。他说西门庆这几日常去狮子楼,见一个外地的药材商,好像谈一笔大买卖。”
武大郎点点头,塞给郓哥几个铜钱和两个新出的肉馅炊饼:“干得好。继续盯着,特别是那药材商的来路。小心些,别露了痕迹。”
夜里,武大郎在油灯下,用炭笔在一块木板上画着旁人看不懂的符号和线条。潘金莲远远看着,只觉得那专注的侧影,竟有几分慑人。
她心里嘀咕:他到底在画什么?是炊饼的方子吗?不像。那眼神,倒像……像戏文里排兵布阵的将军。他一个卖炊饼的,心里到底装着多大的天地?
她忽然觉得,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深沉得多。恐惧未消,却掺杂进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甚至是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赖。
窗外的阳谷县,夜色宁静。但潘金莲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开始汹涌。而漩涡的中心,正是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家。第四章丝线
天气转凉,武大郎在炊饼摊旁支起个小泥炉,日日熬着一大锅姜枣茶,免费给来往的脚夫客商驱寒。氤氲的热气带着甜香,为“武记”招揽了不少人情。铜钱进项虽不见多,但门口的人气却旺了不少。
潘金莲如今打算盘已颇为熟练,指尖翻飞间,账目厘清。这日盘账,她发现用于熬茶的姜枣耗费颇大,便寻了个空当,对武大郎道:“如今姜枣价涨得厉害,这免费的茶汤,一日便要百十文钱,长此以往,怕是亏本。”
武大郎正低头用炭笔在木板上勾勒,头也没抬:“亏不了。舍的是小钱,买的是人心。你且记着,今日喝咱一碗茶的人,明日或许就是买十个饼的主顾。”他顿了顿,笔尖在“姜”、“枣”二字上点了点,“况且,这东西,未必只能用来煮茶。”
潘金莲有些不解,却也没再多问。她发现武大郎近来常对着那木板出神,上面画的线条曲曲折折,还有些她看不懂的符号,像是河汊,又像是道路。
没过两日,武大郎竟真的弄回来几大包上好的红枣和干姜,品相比药铺里卖的还好。潘金莲惊讶地问哪来的,武大郎只含糊道:“让郓哥寻乡下的老农直接收的,省了中间剥皮,价钱反倒便宜三成。”他心里却清楚,这只是第一步。通过郓哥和那些骡马队的关系,他已在城外几个产姜枣的村子埋下了线,货源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这日,西门庆又摇着扇子路过。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礼盒的小厮。他径直走到柜台前,无视武大郎,只对潘金莲笑道:“娘子近日操劳,瞧着清减了。恰巧铺里新到了些上等阿胶和燕窝,最是滋补,特拿来给娘子尝尝鲜。”话语关切,眼神却轻浮地在她身上打转。
潘金莲脸色一白,手下意识攥紧了账本。武大郎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堆起惯有的憨笑,上前一步,巧妙隔开西门庆的视线,拱手道:“大官人厚赐,小可感激不尽。只是我们小门小户,粗鄙惯了,受用不起这等金贵物事,没得折煞了。大官人还是留给府上奶奶们享用吧。”
他话说得谦卑,身子却像堵墙似的挡在前面。西门庆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哼了一声:“武大,你可别不识抬举。”
“不敢不敢,”武大郎腰弯得更低,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惧意,“是小可福薄,消受不起。”
西门庆碰了个软钉子,碍着街面,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带着小厮悻悻而去。转身时,他压低声音对身边人吩咐:“去查查,那矮子的姜枣是哪儿来的。”
人走远了,武大郎直起身,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他看了一眼那几盒刺眼的礼品,对潘金莲淡淡道:“东西收起来,打发给乞丐。”
潘金莲依言将礼品拿到后屋,心里却怦怦直跳。西门庆的举动一次比一次露骨,而武大郎的应对,也一次比一次强硬。她不是傻子,看得出那平静下的暗涌。
晚上,郓哥来报信,脸上带着兴奋:“武大哥,打听清楚了,西门庆和那外地药材商没谈拢。那商人嫌他压价太狠,货又挑剔,好像转头去找了城东的‘济世堂’。”
武大郎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心想:果然,贪婪短视是通病。西门庆,你吃相太难看了。他拍拍郓哥的肩膀:“好。你明日再去寻那商人落脚的车马店,装作无意间透个信儿,就说城西‘武记’的东家,为人厚道,现银结账,只要货好,价钱有的商量。”
潘金莲在一旁听着,心里咯噔一下。他……他竟然要主动去截西门庆的胡?
武大郎似乎看出她的担忧,一边收拾灶台,一边似无意般说道:“做生意,如同治水,堵不如疏。他西门庆想把着上游,咱就另开一条渠。活水,才能养鱼。”
夜里,潘金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武大郎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另开一条渠,他画的那些弯弯曲曲的线,莫非就是他的“渠”?她忽然觉得,身边这个鼾声轻微的矮小丈夫,心里装着的天地,恐怕比整个阳谷县还要大。那是一种让她感到害怕,又隐隐有些期待的巨大力量。
入了秋,早晚的风带了寒意。武大郎那锅免费的姜枣茶越发显得可人,灶上整日热气腾腾,吸引了不少拉车的、挑担的苦哈哈来歇脚。虽不挣钱,但“武记”门口的人气确是实打实地旺了起来。
这日,武大郎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几个粗布包。打开来看,并非米面,而是些晒干的根茎、草叶,散发着淡淡的苦涩香气。
潘金莲好奇地凑近看了看:“这是……”
“桂枝、紫苏,还有些甘草。”武大郎语气平常,像是在说今儿的青菜,“天凉了,姜枣茶里添些桂枝紫苏,发散风寒更好。甘草润喉,熬茶时放几片,口感也温润些。”
他边说,边拈起一小片甘草递给潘金莲:“尝尝,看甜不甜。”
潘金莲迟疑地接过,放入口中,一股清甜缓缓化开,竟比饴糖的腻甜更觉舒爽。她惊讶地看向武大郎,他一个卖炊饼的,怎会懂这些?
武大郎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一边将药材分门别类收进新买的几个小陶罐,一边淡淡道:“从前走街串巷,听郎中说得多,记下几句。药材好坏,尝尝、闻闻,大抵不差。”他指了指那几个陶罐,“往后这些,你也学着认认。品相、干湿、香气,都要留意。好的药材,效用才足。”
潘金莲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似乎不单是为了熬茶。她默默记下武大郎的话,开始仔细打量那些药材的形状颜色。
没过几日,武大郎又弄来一些黄芪、枸杞,品相极佳。他教潘金莲如何辨别黄芪的“金井玉栏”,枸杞的饱满鲜红。潘金莲学得认真,她发现这些看似枯燥的物事,竟也别有一番门道。武大郎偶尔会问她:“你看这包黄芪,与上次那包相比,孰优?”潘金莲若能答对,他便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潘金莲暗自琢磨:他教我认药,只怕不单是为了熬茶。莫非……他真想碰药材生意?这可是西门庆的地盘!。她心里有些发慌,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兴奋。若真能做起来……
这日午后,西门庆又来了。这次,他身后小厮捧着的,不是礼盒,而是一包用上好锦缎包着的物事。他径直走到柜台前,无视正在擦拭柜面的潘金莲,对坐在一旁低头挑拣枸杞的武大郎笑道:“武大,听说你近来也好摆弄些药材?正巧,铺里新到了批上等太行山黄芪,切几片与你瞧瞧。”
他使个眼色,小厮打开锦缎,露出里面切得整齐、颜色黄白的黄芪片。“瞧瞧这品相,”西门庆捻起一片,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比你那乡野收来的土货,强了不止一筹吧?念在邻里,便宜些匀与你,如何?”
武大郎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憨厚笑容,他接过黄芪片,在指尖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才慢悠悠道:“西门大官人厚爱,小可感激。只是……”他顿了顿,将黄芪片放回,“这黄芪切片过于白净,药香气反倒淡了,怕是熏硫过头,损了药性。小可家用,图个安心,还是土生土长的本分些好。”
西门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惊怒。他没想到这矮子竟真懂行,他强压怒火,干笑两声:“呵……武大,你一个卖炊饼的,倒装起行家来了?”
“不敢,”武大郎躬身,语气谦卑,话却硬邦邦的,“小可只是实话实说。大官人的好意,心领了。”
西门庆碰了一鼻子灰,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人走后,潘金莲手心全是冷汗。她低声道:“你……你何必当面戳穿他?岂不更惹他记恨?”
武大郎继续低头挑拣枸杞,语气平淡:“一味退让,他只会得寸进尺。让他知我懂行,下次再来,便不敢轻易拿次货糊弄。况且,”他抬眼看了潘金莲一眼,“这阳谷县,懂药的人,不止他西门庆一个。”
武大郎心想:这一步,必须走。让他知道我不是任他拿捏的睁眼瞎,才能为后续真正的药材生意争得一丝空间。这口气,现在就得争。
晚间,郓哥带来消息,说西门庆回去后大发雷霆,摔了茶杯,骂武大郎不识抬举。但奇怪的是,并未立刻有报复举动。
武大郎听罢,只是淡淡一笑。他心知,西门庆此刻定在疑惧,摸不清自己的底细。这疑惧,便是最好的护身符。
夜里,武大郎在油灯下,将几味常见的药材——桂枝、紫苏、甘草、黄芪、枸杞——分放在几个小碟里,叫过潘金莲。
“你来辨辨,”他指着碟子,“闭上眼,闻香气,用手摸质感,再说出名字和大概成色。”
潘金莲有些紧张,依言照做。起初难免出错,武大郎也不恼,只让她再试。渐渐地,她竟能凭借气味和触感,将几种药材分辨个八九不离十。
潘金莲心中讶异:他为何要教我这些?难道真要我……打理药材?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若真如此,她就不再只是个收钱记账的掌柜娘子了。
武大郎看着她在灯下专注的侧脸,昏黄的光线柔和了她过于美艳的轮廓,添了几分沉静。他心想: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她真正参与进来,有了价值感和归属感,才能从根本上斩断外界诱惑。西门庆,你能给的无非是钱财虚荣,我能给的,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和尊严。这场仗,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秋夜渐深,小院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潘金莲看着那些原本陌生的根茎草叶,第一次觉得,它们不再是冰冷的物件,而是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力量。而带来这力量的,正是身边这个越来越看不清,却也越来越让人安心的矮小丈夫。第六章生根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武大郎那锅免费药茶的名声却愈发响亮。他不再只满足于姜枣,时而添些桂枝紫苏驱寒,时而放点甘草枸杞润燥,甚至还会根据天气微调配方。喝过的人都说,武家的茶,比一般药铺卖的成茶还对症些。
这日,武大郎从外面带回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着的物事,打开来,是些切好的淡黄色根片,气味微苦中带着甘香。
“这是黄芪,补气固表最好。”他捻起一片递给潘金莲,“你尝尝,看是不是有股淡淡的豆腥气,回甘如何。”
潘金莲接过,依言细品,果然有一股独特的豆腥味,随后是持久的甘甜。她如今已能大致分辨几种常见药材的优劣,点头道:“这黄芪,品相似乎比西门庆上次拿来那些还好些。”
武大郎点点头:“这是托郓哥他爹从西山里收来的,野生的,年份足。药这东西,产地、时节、炮制,差一点,效用便差千里。”他边说,边将黄芪片小心地收进一个新置办的樟木匣子里,与其他几样药材分格存放。
潘金莲心中暗忖:他这般仔细收集药材,又教我辨识,绝不只是为了熬茶。他莫非真想开间药铺?可这得多少本钱?西门庆又岂会坐视?她心里七上八下,却又隐隐期待。若真能成,她就不再只是武大的娘子,而是……掌柜娘。
没过几日,武大郎竟真的在炊饼摊旁辟出个小角落,摆上了一个擦得锃亮的多宝格。格子里分门别类,放着些小巧的粗瓷罐,罐上贴着红纸,写着“驱寒姜粉”、“健脾枣泥”、“宁神桂圆肉”、“补气黄芪片”等字样。价钱比零买稍贵,但品相极好,且取用方便。
“有街坊需要,零碎买些去,熬汤煮粥,图个便利。”武大郎对潘金莲这般解释。
潘金莲会意,这“药食同源”的由头,进可攻,退可守,既不立刻触犯西门庆的根本,又悄然将“药材”二字与“武记”挂了钩。她主动担起了照看这“药材角”的职责,每次售卖,都用定制的木勺分量,绝不短斤缺两,偶尔还会按武大郎平日闲聊时提及的,轻声嘱咐一句:“大娘,这姜粉淋了雨喝最好,配上红糖。”贴心周到,引得不少主顾称赞“武家娘子心善又懂行”。
这日,一位面生的老管家来到摊前,指名要买上好的枸杞和黄芪,说是主家老太太冬日进补所用。他先去西门庆的“庆余堂”看过,嫌那里的枸杞颜色过于鲜亮,疑心熏过硫。
潘金莲依言取出自家收来的枸杞,颜色红润自然,颗粒饱满。老管家是识货的,一看便连连点头,又看了黄芪,更是满意,当即买了不少,还预订了日后所需的份例。临走前,他感慨道:“想不到贵铺虽小,药材却如此地道。比那大铺子的虚架子强多了。”
武大郎在一旁听着,心中雪亮:口碑,开始发酵了。西门庆,你以次充好、急功近利的恶果,正慢慢显现。我要的就是这“地道”二字。
消息自然传到了西门庆耳中。他气得在铺子里摔了茶杯:“好个武大!卖你的炊饼便是,竟敢碰我的买卖!真是不知死活!”他唤来心腹家人,阴狠吩咐:“去!找几个生面孔,如此这般……”
又过了几日,傍晚时分,武大郎正收拾摊子,三个衙役模样的人晃了过来,为首一个班头用刀鞘敲着柜台,厉声道:“武大!有人告你私售药材,无证行医!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街坊们顿时围拢过来,议论纷纷。潘金莲吓得脸都白了。
武大郎却不慌不忙,放下手中活计,脸上堆起憨厚笑容,拱手道:“几位差爷辛苦。小可卖的乃是红枣、生姜、桂圆、黄芪,皆是药食同源之物,街坊买了熬汤炖粥,何来‘行医’一说?县衙户房皆有备案,小可每月税钱一文不少,何来‘私售’?”他语气平和,条理清晰。
那班头一愣,显然没料到这矮子如此能言善辩,一时语塞。周围街坊也纷纷帮腔:“武大郎卖的都是吃食,怎算卖药?”“就是,西门庆家还卖蜜饯呢,怎不见你们去查?”
正僵持间,保正闻讯赶来,问明缘由,皱眉对那班头道:“李班头,武大所言不差。些许食材,怎可算私售药材?莫要听风就是雨,惊扰良民。”
那班头见众怒难犯,保正又发了话,只得讪讪撂下几句狠话,灰溜溜走了。
危机解除,武大郎依旧那副憨厚模样,向保正和街坊道谢。潘金莲却觉后背冷汗涔涔。她清楚,这定是西门庆的手段。
晚间,武大郎对潘金莲道:“看来,有人是嫌我们碍眼了。往后做事,更需谨慎。”他沉吟片刻,又道,“明日,你去找冯郎中,就说我偶得一本前朝食疗手札,有些疑难处,想请他闲暇时过来指点一二,可按坐堂医金给付酬劳。”
潘金莲眼前一亮:这是要请个真正的行家来坐镇!有了郎中背书,西门庆再想扣“无证行医”的帽子就难了。她连忙应下。
武大郎心想:西门庆,你出招越快,破绽越多。你靠的是权势压人,我靠的是人心和口碑。看谁,能笑到最后。
几天后,那位买了黄芪枸杞的老管家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了他家老太太的赏钱,说是吃了武记的黄芪炖鸡,冬日咳喘的旧疾竟好了大半,特意道谢。此事一传开,“武记”药材地道的名声更响。
潘金莲看着那锭小小的赏银,再看向一旁不动声色、继续揉面的武大郎,心中波澜起伏。他看似每日只顾着炊饼和那些不起眼的药材,可每一步,都像是早就计算好了一般。这阳谷县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而她,正被这股无声的力量,推着走向一个从未想过的未来。
寒风渐紧,武大郎那锅日日蒸腾着药香的茶炊,成了紫石街口最暖人的景致。来喝碗热茶暖暖身子,顺便带几个炊饼回家,已是不少街坊的习惯。那处小小的“药材角”,生意也日渐兴隆。潘金莲打理得精心,品相、分量从不含糊,偶尔按武大郎闲谈时提及的方子,多嘱咐一句“配两片陈皮理气更好”,愈发显得专业周到。
这日,武大郎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抬着一个半人高、带着许多小抽屉的柏木药柜。药柜做工算不得精细,却打磨得光滑,散发着淡淡的柏木香气。
“这是……”潘金莲讶异。
“药材越发多了,陶罐堆着不是办法。”武大郎指挥伙计将药柜安置在堂屋一角,与炊饼摊子隔开一段距离,却又遥相呼应。“往后,常用的药材就放这里,你取用也便宜。”
他拉开几个抽屉,里面已分装好切好的桂枝、茯苓、甘草等寻常药材,抽屉面上贴着红纸,字迹是武大郎亲笔,工整标注药名。他又拿出几个新买的戥子(一种小秤)和桑皮纸,“分量要准,包要利落。”
潘金莲抚摸着光滑的抽屉面板,心中震动。这已不是小打小闹的“药材角”了,这分明是个微缩的药柜!他竟不声不响,将事情做到了这一步。
潘金莲心中暗惊:他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可这药柜一立,岂不是明晃晃告诉西门庆,我们要分他这杯羹?
武大郎似看出她的忧虑,一边整理药材,一边似无意道:“冯郎中后日便来坐堂。半日即可,专看些风寒咳喘、食积不化的小症。街坊们图个方便,我们也算名正言顺。”
潘金莲顿时明白了。请来坐堂郎中,立起药柜,便是将“药食同源”的生意,往前实实在在地推进了一步,有了郎中方子,售卖药材便顺理成章。这是阳谋,也是根基。
冯郎中来的那日,果然在药柜旁支了张桌子。起初只是些相熟街坊来凑热闹,看看小病,顺便抓几味药。冯郎中医术扎实,为人温和,开的方子简单有效,药材又是武大郎精挑细选的地道货,不过三五日,口碑便传开了。连隔着两条街的人都慕名而来。
“武记”门前,愈发显得热闹。炊饼的麦香、药茶的甘香、药材的清苦气混杂在一起,竟奇异地和谐。
这日,西门庆坐着轿子路过,掀帘瞧见“武记”门前人来人往,冯郎中正给人诊脉,潘金莲在药柜前利落地抓药包药,武大郎则在炊饼摊前沉稳应对。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重重摔下轿帘。
武大郎用眼角余光瞥见那晃动的轿帘,心中冷笑:西门庆,你坐不住了?这才只是开始。立柜,请医,不过是扎下根基。下一步,就该动摇你的根本了。
当晚,武大郎叫来郓哥,低声吩咐:“你去寻那‘过街鼠’,告诉他,若能将西门庆铺里以次充好、特别是将受潮药材混入好药售卖的凭证弄来一两样,我出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郓哥倒吸一口凉气:“五……五两?”
“五十两。”武大郎语气平静,“但要真凭实据。”
郓哥眼睛瞪得溜圆,用力点头,像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武大郎心想: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西门庆,你对下人刻薄寡恩,就莫怪墙倒众人推。这五十两,买你一个身败名裂,划算得很。
又过了几日,一位衣着体面的管家来到“武记”,并不看病,只仔细看了药柜里的几种药材,又问了价钱,最后买了些上等黄芪和枸杞,沉吟片刻,对武大郎道:“武掌柜,你家药材,品相确实比别家扎实。若日后府上需采买些日常用药,便来你这里。”
武大郎拱手谢过,不卑不亢。他知道,这或许是某个大户人家派来探路的。西门庆垄断高价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潘金莲看着那管家离去的背影,再看向堂中那崭新的药柜和抓药包药的伙计,心中恍如梦中。几个月前,她还在这小院里担惊受怕,如今,竟已俨然掌管起一方小药柜。而这变化,全系于身边那个矮小却深不可测的丈夫。
她偷偷看向正在擦拭戥子的武大郎,灯光下,他侧脸线条坚毅。潘金莲暗想:他下一步,究竟要走到哪里?这小小的药柜,恐怕装不下他的心思。
武大郎抬起头,正好迎上她的目光。他什么也没说,只将擦得锃亮的戥子轻轻放回原处,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像是在这寂静的冬夜里,敲响了一声进攻的战鼓。
药柜立起,冯郎中坐堂,“武记”的门脸越发齐整。来看诊抓药的人渐多,连带着炊饼生意也更红火。潘金莲如今在药柜前抓药称量,手法越发熟练,偶尔还能依据冯郎中的方子,提前将常用药配好,省了等候工夫。她腕上那对银镯随着动作轻响,面上竟也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沉稳气度。
这日晌午,街上忽然一阵喧哗。西门庆带着几个健仆,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穿过街面,径直来到“武记”门前。他先是斜眼打量了一下那柏木药柜,嗤笑一声,随即目光落在正在抓药的潘金莲身上,黏腻腻地上下扫视。
“哟,武大娘子如今可是越发能干了,这纤纤玉手,不去绣花,反倒摆弄起这些草根树皮来了?”西门庆语带轻佻,扇尖几乎要点到潘金莲正在包药的桑皮纸上。
潘金莲手一抖,药末洒出些许,脸色瞬间白了,强自镇定道:“西门大官人说笑了,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西门庆提高声调,故意让四周人都听见,“武大呢?躲哪儿去了?让他出来!我且问问,谁准他在这阳谷县的地面上,私设药柜,抢人生意的?”他身后健仆往前一站,气势汹汹。
街坊们纷纷围拢过来,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武大郎从后院掀帘而出,腰间还系着沾满面粉的围裙。他脸上不见丝毫惊慌,反而堆起那惯有的憨厚笑容,拱手道:“西门大官人驾临,有失远迎。不知大官人有何指教?”
“指教?”西门庆用扇子点着药柜,“武大,你一个卖炊饼的,安分守己便罢了。如今竟敢沾手药材行当?你可知这行当的规矩?可有官府的文书?嗯?”
武大郎心想:来了。果然沉不住气了。私设药柜是假,借题发挥,震慑街坊,断我生意才是真。他脸上笑容不变,语气谦卑:“大官人明鉴,小可这哪算药铺?不过是冯郎中仁心,在此方便街坊诊个脉,街坊信得过,顺带在小可这儿抓几味冯郎中方子上的药食同源之物,熬汤炖粥,图个方便,绝非行医卖药。县衙税薄上,记得明明白白,都是‘干果杂粮’的条目。”
“巧舌如簧”,西门庆冷笑,“你说不是便不是?我看你就是目无法纪!来人,把这违规的柜子给我砸了。”
健仆应声上前。周围街坊一阵骚动。潘金莲惊得后退一步,攥紧了拳头。
“且慢!”武大郎突然提高声音,虽不高亢,却异常清晰,“西门大官人,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您今日若砸了小可的柜子,便是动用私刑,毁人财物。保正、里长就在左近,街坊四邻也都看着。大官人纵然家资豪富,恐怕也须给个说法吧?”
他话音一落,几个平日受武大郎关照多的老邻居忍不住出声:
“武大郎说得在理啊!”
“就是,冯郎中看个头疼脑热,方便大家,有何不可?”
“西门大官人,何必跟小本生意过不去……”
西门庆见众怒难犯,脸色青白交错。他今日来本想以势压人,没料到武大郎如此硬气,更没料到这些平日的泥腿子竟敢帮腔。他狠狠瞪了武大郎一眼,从牙缝里挤出话:“好,好你个武大,咱们走着瞧。”说罢,悻悻地带人离去。
风波暂息,武大郎面色平静,安抚了众人几句,继续回去揉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潘金莲却心有余悸,她知道,西门庆绝不会善罢甘休。
武大郎边揉面边想:撕破脸了也好。经此一闹,街坊更知我占理,西门庆仗势欺人的嘴脸也更清晰。下一步,他要么在官府使坏,要么在货源上下手。须得早做准备。
又过了几日,傍晚时分,武大郎正在核算近日药材开销,忽闻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旋即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炸响:
“大哥,大哥可在家里?”
帘子一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带着一身风尘闯了进来,豹头环眼,威风凛凛,不是武松是谁。
武松一眼看见堂屋角落的药柜和尚未收起的脉枕,又看见闻声从里间出来的潘金莲竟在摆弄药材,顿时愣在当场,虎目中尽是惊疑:“大哥,这……这是咋回事?俺在江湖上听闻些风言风语,说家里……俺紧赶慢赶回来,这铺面、这药柜……还有她……”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潘金莲。
武大郎放下账本,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上前用力拍拍弟弟结实的臂膀:“二郎,你回来得正好。”他拉着武松坐下,将西门庆屡次刁难、自己如何经营炊饼、如何一步步涉足药材生意、方才又如何冲突的事,简要说了一遍,略去了重生等惊世骇俗的内情。
武松听得虎目圆睁,时而愤怒拍案,时而惊讶赞叹,最后听到西门庆方才来挑衅,更是勃然大怒:“这狗贼安敢如此,大哥,你且歇着,待俺去寻那厮,一拳打杀了他,看谁还敢欺侮咱家。”
“二郎不可鲁莽”,武大郎按住他,“打死他容易,后患无穷。咱要用生意场上的法子,让他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武松焦躁道:“可俺一介武夫,不懂这些经商的门道。”
武大郎目光炯炯:“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哥哥正需要你这把快刀。”他铺开那张画满符号的木板,“西门庆的根基,一在官府人脉,二在药材货源。官府那边,我已有计较。货源这条线,非你不可。”
他指着木板:“你行走江湖,人面广,我要你帮我暗中联络各地可靠的药商、镖局,特别是西门庆主要货源地的。咱们要建一条自己的进货路子,要快,要稳,要绕过西门庆的所有渠道。”
武松看着兄长条理清晰的布局,眼中惊疑渐去,换上兴奋与敬佩:“大哥,俺明白了,这事包在俺身上,定叫那西门庆成了无源之水。”
武大郎心想:猛虎归山,利爪终可亮出。二郎的江湖关系和威慑力,正是打通上游供应链、实施致命一击的关键。西门庆,你的死期,不远了。
潘金莲在一旁看着兄弟二人,一个沉稳如山,一个勇猛似火,心中百感交集。武松的归来,如同给这个家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但也让未来的风暴,显得更加迫在眉睫。她看着武大郎在灯下与武松低声谋划的侧影,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一场真正的较量,即将开始。
武松的归来,让这小院陡然添了几分悍勇之气。他虽不耐生意琐碎,但对兄长的话言听计从。次日一早,便按武大郎的交代,带着郓哥和两个新招的、手脚利落的伙计,骑上快马,直奔阳谷县外的漕运码头和几处药材集散地而去。武大郎给他的任务明确:不急于大量进货,而是摸清各路药材的源头价格、品质差异、运输关节,特别是要避开所有与西门庆有往来的商号。
院里少了武松这尊“门神”,潘金莲心里不免有些空落落的,但见武大郎依旧每日沉稳地和面、熬茶、打理药柜,偶尔与来坐堂的冯郎中低声商议些药材药性,她的心便也渐渐安定下来。
这日,西门庆又来了。这次,他身后跟着县衙户房的一个书吏。那书吏面色倨傲,手持一卷文书,敲着药柜的台面,拖长了腔调:“武大,有人告你私自扩大经营,超限售卖药材,偷漏税赋。你这药柜,可有官府批文?今日起,即刻停业等候核查。”
这一招,比上次更加阴狠毒辣,直接动用官府力量,以“税法”压人。周围街坊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潘金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看向武大郎。
武大郎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他示意潘金莲取来账本,双手奉上,语气恭敬却带着骨头:“差爷明鉴。小可这‘武记’,主营收支仍是炊饼生意,县衙税薄上白纸黑字。至于这些红枣、姜片、桂圆肉,乃至些许黄芪枸杞,皆是药食同源之物,街坊买了炖汤煮粥,与那干货铺子售卖无异,何来‘超限售卖药材’一说?若差爷不信,可随时核查账目,小可每月税钱,分文不差。”
那书吏被噎了一下,翻着账本,果然只见“炊饼”、“干果”等条目,金额清晰,税印俱全。他瞟了西门庆一眼,有些下不来台。
西门庆冷哼一声:“巧言令色,你说不是便不是?我说你是,你便是。”
武大郎心知,此刻绝不能退让,否则便是万劫不复。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提高,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西门大官人,差爷在此,自有公断。我武植行事,光明磊落,账目清楚,依法纳税。若大官人认定小可违法,尽可拿出凭证,呈报县尊老爷,若单凭大官人一言便要封店拿人,只怕难以服众,保正和左邻右舍皆在,大家可以做个见证。”
他话音一落,早有那些受了武大郎恩惠的街坊忍不住嚷道:
“武大郎是老实人!”
“凭啥说封就封?”
“西门庆,你也太霸道了。”
人群骚动起来。那书吏见众怒难犯,又抓不住实在把柄,只得悻悻收起账本,对西门庆低声道:“大官人,今日……证据不足,且容后再议。”说罢,狼狈离去。
西门庆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武大郎一眼,拂袖而去。他没想到,这矮子如此难缠,竟在官府和街坊两边都埋下了桩脚。
危机再次化解,武大郎背后却也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西门庆在官府的势力盘根错节,下次来的,恐怕就不是书吏这么简单了。
武大郎暗忖:必须加快步伐了。官府的路,不能只靠街坊舆论抵挡,得找到更硬的靠山。二郎那边的货源,是破局的关键。
十日后,武松风尘仆仆而归,带回来的不仅是几包上好的样品药材,更有一张粗略绘制的路线图和一些关键人名。
“大哥”,武松灌下一大碗凉茶,抹了把嘴,虎目放光,“俺按你说的,跑了三个州县,见了几个过往走镖时结识的实在朋友。陇西的张庄头,他家黄芪是地道货;潞州的老王,专做党参;还有亳州的赵家,白芍、菊花都是一绝。俺都谈好了,只要现银结算,价钱比西门庆的进货价低两成!运输也好说,有相熟的镖局可走。”
武大郎仔细查看了药材样品,又听了武松带回的消息,眼中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他用力拍拍弟弟的肩膀:“好,二郎你立了大功。”
他铺开那张简陋的地图,手指点在上面:“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二郎,你负责和这些庄头、药商保持联系,小批量、多批次进货,避开西门庆的眼线。郓哥,你机灵,负责在码头、车马店打探消息,特别是西门庆的货船、车队何时到岸、到站。”
武大郎目光锐利:西门庆,你垄断阳谷县药材市场,靠的是信息不对称和资金压货。我现在有了一条更便宜、更地道的货源,又有时刻盯着你物流的眼线。下一步,就是等你资金链最紧张、囤货最多的时候……
他转向潘金莲,语气郑重:“金莲,从明日起,药柜这边,冯郎中坐堂时,你多留心他开的方子。寻常小病,哪些药材用量最大,哪些搭配最常见,你都记下来。我们要提前备货,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潘金莲心头一热,武大郎这是将核心的进销存都交托给她了!她用力点头:“我晓得轻重。”
武松看着兄长运筹帷幄,嫂子也沉稳干练,心中豪气顿生:“大哥,你说咋干就咋干!俺这拳头,早就痒痒了!”
武大郎摇头,语气深沉:“二郎,你的拳头,是我们的底牌,不是开场锣。现在,我们要用商场的规矩,跟他西门庆见真章。等他自己把脖子伸到铡刀下,你再动手不迟。”
夜色渐深,小院里的灯火却亮了很久。武大郎、潘金莲、武松,甚至还有凑在旁边的郓哥,围坐在一起,低声商议着。炊饼的麦香、药材的清苦、还有武松带回的风尘气息混杂在一起,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潘金莲看着灯下武大郎沉静的侧脸,他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仿佛指点江山。她忽然觉得,这个家,不再是她需要战战兢兢依附的牢笼,而是一艘正在起航的船,而她,也是这船上的一个水手,尽管前路风高浪急,但掌舵的人,值得信赖。
腊月将至,寒风凛冽,阳谷县街头的行人步履匆匆。武大郎的炊饼摊前,那口日夜蒸腾着药茶的大锅,成了最暖人的去处。免费茶摊的名声越传越远,连城外赶脚的车夫、码头的苦力,都愿意绕道来喝一碗热茶,暖了身子,也顺带买几个炊饼。
药柜的生意也稳中有升。冯郎中坐堂时日固定,口碑渐起。潘金莲打理药柜越发娴熟,对常见药材的性味、优劣已是门清,偶尔还能依据冯郎中的方子,提前将药配好,省了病人等候的工夫。她腕上的银镯在抓药时叮当作响,眉眼间少了从前的妩媚哀怨,多了几分沉静干练。
武大郎冷眼旁观,心中计较:名声与人心,已初步收拢。茶摊是饵,药柜是钩。西门庆,你垄断高价的日子,该到头了。
这日,武松带着一身寒气从城外回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凑到武大郎耳边,低声道:“大哥妥了,潞州的党参、亳州的白芍,第一批货已到城外三十里铺的相熟镖局,品质极佳,价钱比西门庆的进价低三成还多,随时可以运进来。”
武大郎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先不急着运进城。郓哥那边有消息吗?”
“有!”武松道,“那小子机灵,买通了西门庆家伙计,听说西门庆年前囤积了大批黄芪、当归等贵重药材,准备年关涨价大赚一笔,眼下压了不少本钱,银根正紧呢!”
武大郎嘴角微扬:机会来了。他沉吟片刻,对武松吩咐:“二郎,你明日一早,带几个信得过的弟兄,悄悄将这批新货运到城南我早先赁下的那个小院,分开存放,切勿走漏风声。”
又转头对正在擦拭药柜的潘金莲道:“金莲,明日开张,将药柜上黄芪、党参、白芍这几味常用药材的价牌撤下,换上新的。”他报出一个价钱,竟比市价低了近两成。
潘金莲手一顿,讶然抬头:“这个价钱怕是连本钱都难保?”
武大郎神色平静:“照做便是。顺便放出话去,就说年关将至,铺子周转,特价三日,酬谢乡邻。”
潘金莲似懂非懂,但还是依言准备新的价牌。
武松挠头:“大哥,咱进价是低,可卖这个价,利润薄如纸啊。”
武大郎目光深邃:“薄利方能多销。更要紧的是,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武记’的药材,质优价廉。西门庆不是囤货居奇吗?我偏要让他囤的货,烂在库里。”
次日,“武记”药材大降价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阳谷县。起初还有人怀疑,但看到那实实在在的低价,以及潘金莲拿出品相极佳的黄芪、党参对比,价格却便宜一大截,顿时吸引了大量寻常百姓甚至一些精打细算的小康之家前来购买。药柜前竟排起了长队。
冯郎中坐堂时,开的方子上的这几味药,病人自然优先在“武记”抓药。冯郎中也捻须暗赞武大郎懂得惠民。
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西门庆。初时他闻报还不信,派伙计偷偷来看,回报确有其事,且“武记”的药材品相居然不比他的差。西门庆顿时慌了神。他年前囤积了大量药材,本指望年关赚一笔,如今武大郎低价倾销,他的货还怎么卖?若是跟风降价,必然血亏;若不降价,货品积压,资金无法回笼,年关的债主如何打发?
西门庆气急败坏,在铺子里摔了心爱的砚台:“武大,你这矮子疯了吗?如此卖法,你能撑几日?”他焦躁地踱步,眼下银根紧张,又被武大郎来了这么一手,真是雪上加霜。他眼中闪过狠毒:“去给我查,他的货是哪来的?怎么可能这么便宜。”
与此同时,武大郎的小院内,武松看着络绎不绝的买药人,有些担忧:“大哥,这般卖法,咱撑不了多久啊。新进的货也有限。”
武大郎气定神闲地拨着算盘:“放心,只此三日。三日后,恢复原价,但会比西门庆的铺子仍低一成。”
“这是为何?”
“三日时间,足以让足够多的人知道‘武记’的价钱和品质。三日后恢复原价,但仍比西门庆低,顾客自会比较。西门庆若跟价,亏死;不跟,顾客流失。更重要的是,”武大郎压低了声音,“这三日,郓哥会让‘过街鼠’那帮人,在西门庆的债主和那些囤了药材的小药铺中间,悄悄散播消息,就说西门庆资金链要断,年关难过了。”
武松恍然大悟,虎目放光:“妙啊!大哥!这是要催债的上门,动摇他的根本。”
“不止,”武大郎冷笑,“他那批囤积的药材,若是长时间卖不出去,必有损耗。到时候,他要么低价抛售止损,要么……就得求到我们头上。”
三日后,“武记”药材价格如约小幅回调,但性价比依然远超“庆余堂”。西门庆的铺子门可罗雀,债主却开始频频上门试探。更雪上加霜的是,之前与他合作的一些小药铺,见风头不对,也开始偷偷转向“武记”批零一些常用药材。
西门庆焦头烂额,脾气越发暴躁,对下人非打即骂。连王婆再去他府上,也难得个好脸色了。
潘金莲看着账本上虽然利润薄、但流水惊人的数字,再听听街面上关于西门庆窘境的传言,心中对武大郎的佩服达到了顶点。她终于明白,武大郎下的是一盘大棋,每一步都算得精准狠辣。
她看着在灯下沉稳记账的武大郎,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矮壮却如山岳般的轮廓。潘金莲暗想:他这脑袋里,到底还装着多少翻云覆雨的手段?跟着这样的人,或许真的能挣出一条不一样的活路来。
腊月的风,刮得更紧了。阳谷县的药材行市,却因“武记”的这一次“降价酬宾”,悄然变天。西门庆这座看似坚固的大厦,地基已然开始松动。而武大郎,正冷静地等待着,那最后的一击。
年关将近,阳谷县的街市愈发喧闹,空气中弥漫着节庆的气息,却也暗藏着几分紧张。武记炊饼的生意依旧红火,那“特价三日”带来的口碑效应持续发酵,即便价格回调,药柜前的人流也未明显减少。潘金莲如今抓药算账已是行云流水,偶尔还能与熟客寒暄几句,眉宇间那份属于“武家掌柜娘子”的从容愈发明显。
武大郎却比往日更加沉默。他时常站在院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或是长时间对着那块画满符号的木板出神。腊月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浮雪,打在他脸上,他也浑然不觉。
武大郎心中盘算:价格战只是敲山震虎,动了西门庆的利润,但未伤其根本。他垄断多年,家底雄厚,官面上还有关系。必须在他最难受的时候,再给他致命一击。年关,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日,郓哥揣着手,缩着脖子溜进院子,脸上带着几分神秘,压低声音对武大郎说:“武大哥,打听清楚了。西门庆年前为了囤货,向‘通源’钱庄借了一大笔印子钱,腊月二十三就是最后还款期限,连本带利,数目不小。他指望着年前高价出货回款,如今被咱们这么一搅和,货压手里,这两天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找人拆借呢。”
武大郎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恢复平静。他塞给郓哥几个热乎乎的肉炊饼和一把铜钱:“辛苦了。继续盯着,特别是钱庄那边的动静。”
“好嘞!”郓哥接过饼和钱,咬了一口,含糊道,“还有,‘过街鼠’那小子说,西门庆铺子里好像真有一批黄芪受潮了,正偷偷让人翻晒,想混在好货里卖出去。”
武大郎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果然如此。贪婪又急躁,破绽百出。他心知,这批劣药,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傍晚,武松从城外押运新货回来,带回了陇西的优质当归和党参,品质上乘。武大郎验过货,满意地点点头,对武松低声道:“二郎,年前这几天,你带几个可靠弟兄,多往县衙李押司、还有几位素有声望的乡绅府上走动走动,不必提生意,只说是年节下送些自家做的炊饼和一点新得的‘土产’药材,聊表心意。特别是李押司,他老人家近日操劳,送些上好的党参,让他泡水喝,补补气。”
武松虽不解其深意,但对兄长的话深信不疑,瓮声应下:“大哥放心,俺明白!礼数周到,绝不惹眼。”
武大郎暗忖:西门庆定然也会在年关打点官府。我要做的,不是贿赂,而是铺垫人情,树立一个“诚信守法、乐善好施”的形象。关键时刻,这点人情的偏向,或许就能决定胜负。
他又转向潘金莲,吩咐道:“金莲,明日开张,将药柜上品相最好的黄芪、当归单独陈列,标价……比西门庆铺里的同等货色,再低半成。若有客人问起,就说年关回馈乡邻,数量有限。”
潘金莲如今对武大郎的指令已能心领神会,这是要继续给西门庆施压,同时彰显“武记”的货真价实。她点头应下,心中却不禁为西门庆捏了把冷汗,如此步步紧逼,对方岂能善罢甘休?
果然,腊月二十二这天,西门庆亲自上门了。他脸色阴沉,眼窝深陷,早已没了往日风流倜傥的模样,身后只跟着一个贴身小厮。他这次没看潘金莲,直接走到正在核算账目的武大郎面前,声音沙哑:
“武大,打开天窗说亮话。年前你这般降价,究竟意欲何为?”
武大郎放下账本,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西门大官人何出此言?小本经营,薄利多销,酬谢乡邻而已。”
“酬谢乡邻?”西门庆冷笑,“你把我西门庆当三岁孩童?你明知我囤了货,故意压价,是想逼死我吗?”
“大官人言重了,”武大郎语气依旧平淡,“市场买卖,各有各法。大官人货好,自然不愁卖。小可货劣,只能降价求生。”
西门庆被这不软不硬的钉子顶得胸口发闷,他强压怒火,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威胁:“武大,我知道你有些门路。但别忘了,这阳谷县,还不是你说了算。官面上,我西门庆经营多年。真撕破脸,谁也别想好过。”
武大郎心想:图穷匕见了。他果然急了,开始用权势压人。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微微躬身:“大官人息怒。小可安分守己,从未敢与大官人作对。若是……若是大官人觉得小可碍眼,小可年后……便将这药柜收了,专心卖炊饼便是。”他以退为进,语气软弱,眼神却锐利地捕捉着西门庆每一丝表情变化。
西门庆见他服软,气稍顺了些,但听到“年后收柜”,又急了,他等不了那么久,他急需现银。他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看似推心置腹的表情:“武大啊,我也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这样,你眼下若能周转开,先借我五百两银子应应急,年关一过,连本带利还你!日后这阳谷县的药材行市,有你一份。”
武大郎心中冷笑:想空手套白狼,拖我下水?做梦。他脸上堆起为难的憨笑:“大官人抬举了,莫说五百两,便是五十两,小可也拿不出啊,您看我这小本生意,每日进项有限,还得开销……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西门庆见他油盐不进,彻底撕破脸,恶狠狠道:“好,好你个武大,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走着瞧。”说罢,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人走后,潘金莲从里间走出,忧心忡忡:“他这般恼怒,只怕不会甘休。”
武大郎重新拿起账本,语气淡漠:“狗急跳墙罢了。他如今自身难保,腾不出多少手段了。即便有,我们也准备好了,他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腊月廿三,年关已至,鹅毛大雪将阳谷县染成一片素白。
“武记”总部门前却是车水马龙,热气腾腾。三层楼高的铺面挂着“炊饼”、“药茶”、“药材”三面金漆招牌,在雪光中熠熠生辉。厅内人声鼎沸,前来置办年货、抓药问诊的顾客络绎不绝。
潘金莲端坐二楼账房,指尖在算盘上飞舞,清脆的响声如同玉珠落盘。她身着锦缎袄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眉宇间是当家主母的从容与干练。偶尔抬眼望向楼下那个矮壮沉稳的身影,眼底会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与暖意。
突然,街上一阵喧哗。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须发结冰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破人群,“噗通”一声跪倒在“武记”门前的雪地里,对着店内拼命磕头,额角瞬间青紫。
“武大爷,武祖宗,求求您,赏口饭吃,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众人定睛一看,“哟这谁呀,大过年得。”“你没认出来呀!,西门官人。”“啊…这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呀!”无不哗然——这竟是昔日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西门庆。
他身后,几个彪形大汉骂骂咧咧地追来,乃是“通源钱庄”的催债打手。为首一人对着武大郎的方向拱了拱手:“武掌柜,这厮欠债不还,还想跑路,惊扰您了,我们这就把他拖走。”
西门庆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门前的石阶,嘶声哭嚎:“武大爷救我,救我啊,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有眼无珠,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店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柜台后那个缓缓放下账本的身影上。
武大郎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踱步而出,站在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雪地里那个磕头如捣蒜的狼狈身影。潘金莲和武松也闻声来到他身后。
“西门庆,”武大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冰冷的平静,“你当初给我娘子送阿胶燕窝时,可想过今天?”
西门庆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只剩恐惧的呜咽。
“你伙同王婆,设计构陷,欲行不轨时,可想过今天?”
潘金莲闻言,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但看着身前武大郎如山岳般的背影,那点寒意又迅速消散。
武大郎俯视着他,目光如同看着一堆垃圾:“你端那碗毒药与我时,又可曾想过……我武大郎,还能有今天?”
最后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西门庆心上,也砸在所有知情或不知情的街坊心上。旧事被赤裸揭开,人群中响起一片吸气声。
西门庆面如死灰,瘫在雪地里,只剩下机械的磕头。
武大郎对那几个打手摆了摆手:“诸位辛苦,大年下的,别闹出人命。他既已如此,便由他去吧。”
打头汉子恭敬应下,朝西门庆啐了一口:“呸,算你走狗屎运,遇上武掌柜这等菩萨心肠。”这才骂咧咧地带人退到一旁。
武大郎不再看烂泥般的西门庆,目光扫过围观的街坊四邻,声音沉稳有力:“诸位乡邻都看见了,我武植行事,只求问心无愧。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他顿了顿,声调一沉,“我必让其倾家荡产,悔不当初。”
“好”,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武大郎转身,对武松低声交代:“找个郎中,别让他真冻死在这儿。然后,扔出城去。”
武松咧嘴一笑,虎目放光:“大哥放心,俺晓得轻重。”
是夜,武家大院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年味与喜庆。
强敌已除,隐患尽消。潘金莲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精致酒菜。她斟满两杯酒,走到武大郎面前。
烛光下,她面泛桃红,眼波流转间,再无半分虚假与算计,只剩下清澈的敬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大郎,”她声音轻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杯酒,迟了太久。”
武大郎看着她,没有立刻去接。
潘金莲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当初洞房那杯,饮下的是算计与不甘。今日这杯,”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敬的是我的夫君,是让我潘金莲……重获新生之人。”
她将酒杯递近一分,眼中带着恳切与期待:“你……还愿意喝吗?”
武大郎(陈明)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女人,她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附美貌、在命运中沉浮的悲剧符号,而是在他的引导下,找到了自身价值,变得自信、独立的伙伴。他心中那块属于前世的冰冷坚硬,似乎也被这烛光与酒气熏染得柔和了些许。
他接过酒杯,臂弯与她相交,目光交汇。
“现在,”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你我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酒液甘醇,直暖到心底。
酒过三巡,武松拍案而起,满面红光:“痛快大哥,那西门庆如今比丧家之犬还不如,这阳谷县,往后便是咱武家说了算。”
武大郎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寒风裹挟着雪花涌入,却吹不散屋内的暖意。他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县城,以及远处“武记”明亮的灯火。
“阳谷县……”他缓缓道,“太小了。”
武松和潘金莲皆是一怔。
武大郎转过身,目光灼灼,前世执掌商业帝国时的魄力与野心,在此刻显露无遗。
“炊饼、药茶、药材,在此地虽已扎根,不过是个起点。”他手指轻叩窗棂,“我们的货,为何不能沿着漕运,卖到东京汴梁?我们的‘武记’招牌,为何不能挂遍山东路,乃至整个大宋?”
他看向武松,眼神锐利:“二郎,你的江湖,在绿林,凭的是双拳和义气;我的江湖,在商道,靠的是头脑和信誉。如今你已洗脱罪名,正好助我一臂之力。咱们兄弟联手,你负责打通漕运、镖路,扫平沿途障碍;金莲坐镇后方,统筹账目、管理内务;我居中调度,谋划布局。”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折的力量:“这天下之大,何愁没有我武家扬名立万之地?何愁不能闯出个……朗朗乾坤。”
武松听得热血沸腾,虎目圆睁,一把抓起酒坛:“大哥,俺听你的,你说往东,俺绝不往西,这天下,咱兄弟一起去闯。”
潘金莲看着兄弟二人,一个沉稳如山,谋定后世;一个勇猛似火,开疆拓土。她心潮澎湃,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通往无限可能的康庄大道。她轻轻将自己的手覆在武大郎放在桌上的手背上,低声道:“妾身,愿随大郎,共赴此程。”
窗外,雪落无声;窗内,雄心万丈。
属于武大郎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