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宿舍门,一股酸菜泡面的味儿混着廉价香水,直冲天灵盖。
床上,丁瑶侧躺着,身上盖着被子,额头上还搭着块毛巾。
她听见我进门,开始哼唧。
那声音,气若游丝,跟快断气的蚊子似的。
“理理,你回来啦……”
我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
丁瑶的哼唧声停了半秒,然后更大了。
“我头好晕,感觉要死了……”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我桌子前,把电脑打开。
另一个室友赵萌萌从上铺探出个脑袋,对我做了个口型:“又来了。”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丁瑶,我们宿舍的指定病号。
开学两个月,她大病十八场,小病天天有。
每次生病的节点,都卡得特别准。
要么是轮到她值日,要么是需要她下楼拿外卖,要么就是该交水费电费了。
今天,轮到她打扫厕所。
所以,她“病危”了。
“理理,”她又开始叫魂,“我好难受,能不能……帮我带一份饭?清淡点的,白粥就好。”
我没回头,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
“哪个食堂的?”
丁瑶的声音立刻带上了点欣喜:“二食堂的粥最好喝了。”
“嗯。”
她看我答应了,以为计谋得逞,又加码了。
“我还想吃点水果,补充维生素,苹果或者梨都行,麻烦你帮我削一下皮,我……我没力气。”
我手指停下,转过椅子,看着她。
她立刻闭上眼,眉头紧锁,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我拿起手机,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外卖软件。
“二食堂的白粥,7块。水果店的苹果,5块一个。配送费3块。一共15。转我。”
丁瑶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理理,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你怎么还要配送费啊?”
“APP上写的。我又不是外卖员,不赚这个钱。”
她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但戏还得演下去。
“那我……我现在没力气转账,你先帮我垫一下,好不好?”
“可以。”
我点点头,又说:“不过,亲兄弟明算账,我这人记性不好,怕忘了。我写个欠条,你按个手印就行。”
我作势就要找纸和笔。
丁瑶“垂死病中惊坐起”。
“不用了不用了!”她赶紧摆手,“我现在好像……又有力气了!我还是自己订吧!”
她拿起手机,飞快地操作起来。
哼唧声没了,头也不晕了,手也不抖了。
医学奇迹。
上铺的赵萌萌把头埋进被子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憋笑憋得辛苦。
我转回去,继续看我的电脑。
但这事儿没完。
半小时后,外卖到了。
丁瑶穿戴整齐,化着淡妆,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份麻辣香锅,红油汪汪的。
她见我和赵萌萌都在,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医生说我这是低血糖,得吃点重口味的补补。”
赵萌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丁瑶的脸瞬间涨红,瞪了赵萌萌一眼。
然后她把矛头对准了我。
“喻理,你刚才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装病?”
我终于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平静地看着她。
“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她把麻辣香锅重重地放在桌上,“同学一场,室友一场,你就这么盼着我生病?你的心怎么这么冷?”
她开始站在道德高地上对我开炮了。
这是她的惯用伎俩。
先示弱,博取同情。如果不行,就倒打一耙,用道德绑架你。
以前,总有心软的人吃她这套。
但她今天找错人了。
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第一,我没有判断你是否在装病,我只是提供了解决你‘没力气’这个问题的商业方案。你拒绝了,说明你的需求不成立。”
“第二,你声称自己需要吃白粥,但最终买了麻辣香锅。这是你的个人选择,与我无关。我不会因为你前后行为不一,就推断你的动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凑近她,压低了声音,“我从来不盼着你生病。因为你生不生病,今天的厕所,都归你扫。”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
丁瑶的脸,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
她想反驳,但我的逻辑链条太完整,她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攻击的点。
“你……”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没人情味!”
“谢谢夸奖。”我点点头,“人情这东西,是留给人的。不是给戏精的。”
说完,我不再看她,走回自己的座位。
整个宿舍安静得可怕。
赵萌萌在上铺大气不敢出。
丁瑶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大概三分钟,她拿起扫帚和拖把,一声不吭地走进了厕所。
里面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戴上耳机,世界清净了。
你看,对付这种人,你跟她讲感情,她跟你耍心机。你跟她发脾气,她就装可怜。
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比她更冷静,更有条理。
用逻辑,把她精心搭建的表演舞台,拆得一干二净。
让她自己,体面地滚下来。
宿舍的戏精刚消停,班级的圣父又登场了。
我们的班长,高圣杰,一个致力于感动自己的男人。
他每天在朋友圈转发各种轻松筹,配文是“绵薄之力,点亮希望”。
班级活动,他永远提议去敬老院、孤儿院,然后拍上一百多张照片,精修九张发朋友圈,标题是“被小天使们治愈的一天”。
他热衷于组织一切能为他个人履历添砖加瓦的“公益”活动。
这天,他在班级群里发了个公告。
“@全体成员,同学们,我们邻市山区的小学条件非常艰苦,孩子们冬天连像样的文具和冬衣都没有。我提议,我们班组织一次爱心捐款捐物活动,为山区的孩子们送去温暖!”
下面附了几张像素模糊,看起来很惨的照片。
一个穿着破烂单衣的小女孩,站在土坯房前,脸蛋冻得通红。
群里立刻一堆人响应。
“班长好有爱心!支持!”
“算我一个,孩子们太可怜了。”
“必须支持!高班长登高一呼,我们必须响应!”
丁瑶也在群里冒了泡:“呜呜呜,看不得这些,必须捐!班长,我捐两百!”
我看着手机屏幕,面无表情。
高圣杰很满意大家的热情,发了个收款码出来。
“同学们,捐款直接扫码,我会做好登记。捐物的同学,明天下午五点前交到我宿舍楼下。让我们一起,用爱温暖这个冬天!”
群里气氛热烈,红包和转账记录一个接一个。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没理会。
第二天下午,高圣杰在群里发了个统计表格,后面附了一句。
“@喻理,目前只有你还没捐了哦。”
他特意@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喻理怎么回事啊?也太冷漠了吧?”
“平时看着就不好相处,没想到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丁瑶立刻跳出来做好人。
“大家别这么说理理啦,她可能有什么困难吧。理理,你要是手头紧,我可以先帮你垫上,一百块钱不多,是份心意。”
她这话,看似在为我解围,实际上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要么承认自己小气,要么承认自己穷。
我拿起手机,在群里打字。
“@高圣杰,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我的消息一发出去,群里瞬间安静了。
高圣杰估计没想到我会直接回应,还带着一股质问的口气。
他回得很快:“喻理同学请说。”
我:“第一,你公布的这个小学,全称是什么?位于哪个市哪个县哪个乡哪个村?有没有官方的对公账户或者经过认证的捐赠渠道?”
群里一片死寂。
高圣杰隔了半分钟才回复:“这个……是朋友介绍的,渠道肯定可靠,大家放心。”
我:“那就是没有官方渠道。第二个问题,本次捐款,是以班级名义还是个人名义?如果是班级名义,是否需要向辅导员和学院报备?募集到的资金和物资,由谁监管?账目是否会全程公开,接受全班同学监督?”
我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高圣杰的回复更慢了。
“当然会公开!我高圣杰的人品,大家还信不过吗?”
他开始诉诸人品了。
我:“我信不过的不是你的人品,是流程。信任不能替代制度。第三个问题,物资的运输成本谁来承担?到达后,如何确保物资能精准发放到每个需要的孩子手上,而不是被中间环节克扣?有没有当地的志愿者或者官方机构对接和反馈?”
这三连问,直接把高圣杰问懵了。
他组织的所谓“爱心活动”,不过是一时兴起,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些实际问题。
群里开始有人动摇了。
“对啊,喻理说的有道理,咱们的钱可别打了水漂。”
“之前就听说有假捐款的,咱们还是得谨慎点。”
高圣杰急了。
“喻理!你什么意思?我辛辛苦苦为大家组织活动,你就在这里带头捣乱?你不想捐就算了,别影响其他有爱心的同学!”
他给我扣上了“捣乱”的帽子。
我笑了。
我直接在网上搜了一个国家级的、有官方认证的贫困儿童助学基金会,把链接甩到了群里。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认为,爱心是好事,但需要更专业、更透明的渠道来承载。这个基金会,一对一资助,可以直接看到资助对象的信息和反馈,每一笔钱的去向都清清楚楚。我已经通过这个渠道,实名捐助了五百元。截图如下。”
我把我的捐款凭证和资助协议截图,发了上去。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捐款金额,以及受助学生的信息。
整个班级群,彻底炸了。
之前那些说我冷漠、没爱心的人,脸被打得啪啪响。
丁瑶的那句“我帮你垫一百”,现在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高圣杰彻底没话说了。
我的做法,直接釜底抽薪。
我不是质疑他的爱心,我只是提供了比他更优、更可靠的解决方案。
我用行动证明,我不是没有爱心,我只是不想让我的爱心,成为别人满足虚荣心的工具。
过了十几分钟,高圣杰灰溜溜地在群里发了一句。
“喻理同学考虑得很周到。本次活动考虑不周,暂时取消。已收到的捐款将陆续退还给大家。”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我关掉手机,世界又清净了。
你看,对付这种自我感动型圣父,你不能直接指责他虚伪。
因为他自己都信了自己很高尚。
你要做的,是用一个更高尚、更严谨、更无法辩驳的方案,去碾压他那套漏洞百出的草台班子。
让他自己,体面地承认自己是个业余选手。
大学里,总有那么一种人,饭局从不缺席,但结账时永远“手机没电”、“信号不好”或者“刚好去厕所”。
我们班的李浩,就是这种人。
他家境不错,穿的用的都是名牌,但就是一毛不拔。
偏偏他人缘还行,嘴甜,会来事,总能混进各种圈子。
这周末,我拿了国家奖学金。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
周五下午,李浩笑嘻嘻地凑到我座位边。
“理理,听说你拿国奖了?牛啊!咱们班的学霸!”
我嗯了一声,没多说。
“拿了大奖,必须得庆祝一下啊!这周末,是不是得请客啊?”他冲我挤挤眼。
我抬头看他:“为什么要请客?”
他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这……这不是惯例吗?大家高兴高兴,为你庆祝嘛!”
“我的奖学金,是我自己努力学习得来的。我高不高兴,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花钱请一群不相干的人来替我高兴?”
我的逻辑很清晰。
李浩的脸有点挂不住了。
“哎呀,话不能这么说嘛。大家都是同学,一起热闹热闹,增进一下感情嘛。”
“增进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做项目。为什么要通过吃饭这种低效率、高成本的方式?”
李浩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他干笑了两声:“理理你这人,真没劲,开个玩笑嘛。”
说完就溜了。
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
没想到,到了周六晚上,丁瑶突然跑过来,一脸兴奋。
“理理,快换衣服!李浩在学校门口的‘川香阁’订了包间,说是给你庆祝拿奖学金,全班好多人都去了!”
我眉头一皱。
“我没答应要去。”
“哎呀,人家李浩都组织好了,你不去,多不给面子啊!”丁瑶推着我,“快点快点,就等我们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
李浩这是搞突然袭击,想造成既成事实,逼着我买单。
他算准了我脸皮薄,不好意思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
可惜,他算错了。
我这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不好意思”。
“行,去就去。”我站起身。
丁瑶很高兴,以为我妥协了。
我俩到了“川香阁”,推开包间门,里面果然坐了十几个人,闹哄哄的。
李浩一见我,立刻站起来,举起杯子。
“哎呀,我们今天的大功臣终于来了!来来来,喻理,大家都在等你呢!今天这顿,必须你请啊!”
所有人都跟着起哄。
“对对对,学霸请客!”
“理理大气!”
我走到主位,坐下。
扫视了一圈,都是班里平时爱凑热闹的。
我拿起桌上的菜单,看都没看,直接对门口的服务员说:
“服务员。”
服务员走过来:“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把菜单递给她。
“麻烦你,给在座的每一位,都单独开一个账单。他们点了什么,喝了什么,都记在他们自己的名下。谢谢。”
我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笑脸都僵在脸上。
李浩的表情最精彩,跟吞了苍蝇一样。
“理理,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看着他,一脸无辜。
“AA制啊。不是说为我庆祝吗?大家能来,这份心意我领了。但吃饭的钱,还是各付各的比较好。毕竟,我的奖学金,每一分都是我的辛苦钱,没有义务为你们的口腹之欲买单。”
我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丁瑶想打圆场:“哎呀,理理,别这样,大家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我看着她,“你要是想请李浩吃饭,可以用你自己的钱。别用我的名义。”
一句话,把丁瑶也堵死了。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有几个脸皮薄的,已经站起来了。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对对对,我也得回去了。”
一个接一个,人都走光了。
最后,包间里只剩下我,李浩,还有丁瑶三个人。
李浩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点了一大桌子菜,现在没人买单了。
他看着我,咬着牙说:“喻理,你真行。”
“过奖。”我点点头,站起来,“你们慢用,我吃食堂。”
说完,我转身就走,头也没回。
听说,那天晚上,李浩一个人,付了一千多块钱的饭钱。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请客”这两个字。
你看,对付这种爱占小便宜的人,你不能跟他讲道理。
因为他的道理就是“你就该吃亏”。
你要做的,就是用最商业、最冷酷的规则,去打破他那套“人情世故”的潜规则。
让他自己,为自己的贪婪,付出最直接的代价。
我选了一门选修课,叫《电影鉴赏》。
老师是个挺有意思的老头,不怎么管纪律,就喜欢放一些老电影,然后让我们写影评。
期末的考核方式,是做一个小组展示,分析一部自选电影。
我很早就选好了电影,写好了逐字稿,做好了PPT。
我喜欢一个人做事,效率高,不用跟人扯皮。
但课程要求,必须是3-5人小组。
没办法,我只好在班级群里发了个消息,找组员。
很快,三个人加入了我的小组。
一个是丁瑶,另外两个是平时跟她玩得不错的女生,叫王琳和张雪。
我把我的PPT和稿子发到我们四人的小群里。
“这是初稿,你们看一下。到时候,我们一人负责一部分讲解就行。”
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我主导,我就把活儿都干了,她们只需要上台念稿子,大家都能拿学分,你好我好大家好。
结果,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王琳先说话了:“喻理,你选的这个电影,也太老了吧?《十二怒汉》,黑白片,看着多没劲啊。”
张雪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们能不能选个最近热门的商业大片?比如那个什么英雄的,特效多酷炫啊。”
丁瑶最后出来总结:“理理,我知道你品味高雅,但我们也要考虑一下大家的接受度嘛。我们是为老师和全班同学展示,选个大家都喜欢的,不是更好吗?”
她们三个人,一唱一和,直接否定了我的全部工作。
我回复:“《十二怒汉》是影史经典,无论是剧本结构、镜头语言还是主题深度,都非常适合用来做课程分析。商业大片固然热闹,但从专业角度,可以分析的点太少。”
“哎呀,我们又不是学导演的,搞那么专业干嘛。”王琳说,“大家看个乐呵,老师给个高分,不就行了?”
“我不同意。”我直接拒绝,“这是我的期末作业,我需要为我的成绩负责。我不会拿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没深度的东西去应付。”
群里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丁瑶又发话了,这次换了个角度。
“理理,你这样就不对了。我们是一个小组,你要尊重大家的意见。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啊,这是集体主义精神的问题。”
看,帽子又扣上来了。
从电影品味,上升到了集体主义。
张雪也说:“就是,少数服从多数,这是最基本的原则吧?”
我看着手机,笑了。
“可以。既然你们坚持要换电影,我同意。那么,新的电影,由你们三个负责挑选、拉片、写稿、做PPT。我只负责上台讲解我的那一部分。你们看怎么样?”
我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
想要权利?可以,拿去。但义务和责任,你们也得一起接着。
这下,她们三个又不说话了。
让她们玩还行,让她们干活,比登天还难。
她们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选了一部最近很火的爱情电影。
然后,群里又安静了。
一直到展示前一天晚上,PPT和稿子都还没影子。
我只好在群里问了一句。
“东西呢?”
丁瑶她们开始卖惨了。
“哎呀理理,我们这几天好忙啊,学生会一堆事。”
“这个电影好难分析哦,我们看了好几遍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理理你最厉害了,要不还是你来做吧?我们保证,这次绝对全力配合你!”
绕了一大圈,还是想让我当苦力。
我回复:“来不及了。明天就展示了。用我那版吧。”
她们如释重负。
“太好了理理!你真是我们的救星!”
“就知道理理最靠谱了!”
我没理会她们的吹捧。
第二天,我们小组上台展示。
我负责开头和结尾的核心部分,中间三段分给了她们。
我讲得很好,引经据典,分析透彻。
轮到王琳了,她拿着稿子,磕磕巴巴,念得错漏百出。
轮到张雪,她更紧张,对着PPT上的字都念不顺畅。
轮到丁瑶,她倒是发挥稳定,用她那套娇滴滴的声音,把一篇严肃的影评,念出了言情小说的味道。
整个展示,被她们三个毁得差不多了。
展示结束,老师提问环节。
老师看着我,点点头,表示赞许。然后,他看向丁瑶她们。
“中间讲解的三位同学,你们好像对稿子不太熟。我问个简单的问题,电影中三号陪审员这个角色,他的偏执和愤怒,主要来源于他和他儿子的糟糕关系。请问,电影中是通过哪些细节来暗示这一点的?”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只要认真看过电影,都能答上来。
丁瑶三人,面面相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们根本就没看电影。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老师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最后,还是我站起来,回答了这个问题。
期末成绩出来,我的个人分数是95,小组合作分只有60。
我的总评是优秀。
而她们三个,因为小组分太低,直接挂了科。
她们在宿舍里大吵大闹,说我不讲义气,故意看着她们出丑,不提醒她们。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戴着耳机听音乐。
我提醒过了。
在我说“我需要为我的成绩负责”的时候。
在我把选择权和责任一起交给她们的时候。
是她们自己,选择了只要权利,不要责任。
是她们自己,把这次合作,当成了一场可以敷衍了事的儿戏。
你看,对付这种“伪集体主义者”,你不能跟她们争吵。
争吵只会陷入“你对还是我对”的泥浆里。
你要做的,就是清晰地划分责任边界。
把她们的选择权,和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打包好,一起还给她们。
然后,安安静静地,看她们自己,把自己埋进亲手挖的坑里。
放寒假回家,我只想瘫在床上,享受没有傻子的清净日子。
结果,我妈比傻子更难缠。
“理理,起来,别睡了,快去换件好点的衣服。”
我把头从被子里拔出来,一脸迷茫。
“干嘛?”
“你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人家小伙子条件特别好,公务员,家里有两套房,今天下午过来坐坐。”
我瞬间清醒了。
“我不去。”
“什么不去!人家都快到楼下了!”我妈扯我被子,“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为自己将来考虑?女孩子家家的,读再多书,最后不还是得嫁人?”
又是这套陈词滥调。
我坐起来,看着我妈。
“第一,我今年才二十岁,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你着什么急?”
“第二,我的将来,由我自己考虑。结不结婚,跟谁结婚,是我自己的事。”
“第三,别拿你那一套老观念来绑架我。时代变了,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
我妈被我堵得哑口无言,气得直跺脚。
“你……你这死丫头!我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别安排这种让我尴尬的活动。为我好,就尊重我的意愿。你这不叫为我好,你这叫满足你自己的控制欲和面子。”
我话说得直接,甚至有点伤人。
但我必须这么说。
因为跟家人讲道理,必须一次性把话说死,不留任何模糊地带。
不然,他们总觉得还有商量的余地。
我妈气得眼圈都红了,正要发作,门铃响了。
“来了来了!”我妈瞪了我一眼,赶紧去开门。
门口站着张阿姨,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夹克,头发有点油,看见我妈,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和善的笑容。
“阿姨好。”
“哎呀,小王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我妈热情得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我坐在沙发上,没动,也没打招呼。
男人走进客厅,看见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我妈赶紧给我使眼色。
我假装没看见。
“理理,快叫人啊,这是王哥。”
我没叫。
张阿姨打圆场:“哎呀,孩子害羞。小王啊,这就是理理,我们院里学习最好的孩子,名牌大学呢!”
男人推了推眼镜,看着我,开口了。
那口气,就像是领导在面试下属。
“喻理是吧?嗯,学历还不错。不过女孩子,学历太高了也不好,容易有距离感。以后要是结婚了,还是得以家庭为重,工作上不用那么拼。”
我差点笑出声。
这人,八字还没一撇,已经开始规划我的婚后生活了。
我妈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
“是是是,小王说得对。”
男人很满意我妈的反应,继续说:
“我爸妈的意思是,结婚以后,最好能跟我父母一起住,方便照顾。家务活什么的,我平时工作忙,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家是三代单传,所以婚后最好尽快要个孩子,而且,一定要生个男孩。”
他滔滔不绝,把他那些直男癌晚期的想法,当成圣旨一样颁布出来。
我妈听得眉开眼笑。
张阿姨也在旁边添油加醋。
“小王这孩子,就是实在,有担当!”
我听着,一直没说话。
等他说完了,我才慢悠悠地开口。
“王先生是吧?”
他点点头,一副“我准你提问”的表情。
我说:“听完了你的择偶标准,我也有几个我的标准,想跟你分享一下。”
他愣住了。
我继续说:“第一,我的伴侣,必须尊重我的事业和人生规划,不能有任何‘男主外女主内’的腐朽思想。”
“第二,婚后,我绝不和公婆同住,这是我的底线。我们可以住在同一个小区,但不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第三,生不生孩子,什么时候生,生男生女,都由我决定。任何企图把我当成生育工具的想法,都请立刻从脑子里清除出去。”
“第四,”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我择偶,有一个硬性门槛。”
他下意识地问:“什么门槛?”
我笑了。
“我绝对不找,第一次见面,就对女方提出一堆要求的,普信男。”
“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我说完,整个客厅,死一样地寂静。
男人的脸,涨成了酱紫色。
张阿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妈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猛地站起来,指着我。
“你……你不可理喻!”
说完,他摔门而出。
张阿姨也尴尬地找了个借口,溜了。
我妈终于反应过来,冲我吼道:“喻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多好的条件,被你气跑了!”
我掏了掏耳朵。
“妈,我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
“对啊,”我点点头,“我帮你筛选掉了一个不合适的‘女婿’,帮你省了以后几十年的婆媳矛盾,帮你避免了将来你外孙或者外孙女被他那种爹教坏的风险。我这么深谋远虑,还不算为你好吗?”
我妈被我这套歪理,说得一愣一愣的。
她想反驳,却发现,好像……说得也没错?
从那天起,我妈再也没提过给我相亲的事。
你看,对付家人的“为你好”,你不能一味地反抗。
你要用他们的方式,打败他们。
你要用一套比他们更“为他们好”的逻辑,去证明他们的行为,从长远来看,是错的。
让他们自己意识到,他们的“好意”,可能会带来一个多么糟糕的未来。
这比一万句“你别管我”,都管用。
学校组织献血活动,献血车就停在图书馆门口。
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号召大家踊跃参与。
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没去。
结果第二天,同班一个叫孙菲菲的女生,在宿舍楼下堵住了我。
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喻理,你昨天怎么没去献血?”她开口就质问我。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去?”
“我们班好多人都去了!这是集体荣誉感!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我不想跟她废话,绕开她就想走。
她一把拉住我。
“你别走!我昨天献了400cc,现在头好晕,你送我去医务室。”
她的语气,理直气壮,好像我欠她一样。
我甩开她的手。
“献血是你自愿的,没人逼你。你身体不适,应该找医生,或者找你关系好的朋友,而不是找我这个跟你不熟的人。我没这个义务。”
“你怎么这么冷血!”孙菲菲的眼圈红了,“我都这样了,你帮我一下怎么了?你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又来了,同情心绑架。
我看着她,突然问:“你是什么血型?”
她愣了一下:“O型啊,怎么了?”
“我也是。”我说。
她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继续说:“既然我们血型一样,那你应该知道,O型血虽然可以输给其他血型,但O型血的人,只能接受O型血。从概率上说,我们这类人,将来需要输血的时候,血源会更紧张。所以,你的血,对我来说,是潜在的救命资源。”
孙菲菲一脸发懵,完全跟不上我的思路。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所以,从纯粹的利己主义角度出发,我应该非常希望你去献血。你献得越多,血库里属于我们O型血的库存就越充足,我未来的安全保障就越高。但是,我昨天并没有劝你去献血,也没有因为你去了而感谢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摇摇头。
“因为我尊重你的个人选择权。献血,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自由,而不是你的义务。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进行任何道德评判。同理,去不去献血,也是我的自由。我希望,你也同样尊重我。”
“至于你现在身体不适,这是你献血后可能出现的正常生理反应。你应该为此负责,而不是试图把这个责任,转移到我这个没有参与的人身上。这不公平,也不合理。”
我的话说完,孙菲菲彻底傻眼了。
她可能从来没听过这样一套理论。
她习惯了用“我弱我有理”的逻辑去要求别人。
但我的逻辑,完全跳出了她的框架。
我没有跟她争论冷血不冷血,自私不自私。
我直接从更高维度,用一个她无法反驳的“利己”角度,解构了她所谓的“道德”。
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候,她的两个朋友跑了过来,扶住她。
“菲菲,你怎么了?”
孙菲菲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被朋友扶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这种人,其实不是坏,就是蠢。
是那种被鸡汤文和自我感动洗脑的“巨婴”。
她们觉得,自己付出了,全世界都该回报她。自己受伤了,全世界都该安慰她。
她们的世界里,没有权利和义务的边界,只有情绪和索取。
对付这种“巨婴”,你不能心软。
你一味地退让和帮助,只会让她觉得理所当然,下一次会变本加厉地索取。
你要做的,就是一次性,用最坚硬、最冰冷的逻辑,给她上一堂社会课。
让她明白,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人有义务为你的“脆弱”买单。
你的每一个选择,无论是高尚还是平庸,最终的后果,都只能由你自己承担。
学校要举办一个校园文化节,每个学院都要出节目。
我们学院的学生会,决定搞一个大合唱,唱《我和我的祖国》。
想法是好的。
但执行起来,就变味了。
学生会主席在年级大会上,慷慨激昂地动员。
“同学们,这是展示我们学院风采的绝佳机会!我们每个人,都是学院的一份子,都有责任为学院的荣誉贡献一份力量!所以,我希望,所有同学都能参与到这次大合唱中来!”
下面掌声稀稀拉拉。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玩意儿,费时费力,还没意思。
但没人敢公开反对。
主席看大家热情不高,又加了一句。
“这次活动,参与的同学,平时分都会有加分。而且,辅导员也会重点关注。”
赤裸裸的利诱和威胁。
会后,班长高圣杰立刻在班级群里转发了通知。
“@全体成员,请所有同学本周三下午两点,到大礼堂集合,参加合唱排练。没有特殊情况,一律不准请假。”
他的口气,不像是通知,更像是命令。
群里有人弱弱地问了一句:“周三下午我有专业课,可以不去吗?”
高圣杰立刻回复:“专业课重要,还是学院的集体荣誉重要?孰轻孰重,希望这位同学自己掂量。”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那个同学不敢再说话了。
我看着手机,觉得很可笑。
一场自愿参与的文化活动,硬生生被他们搞成了强制任务。
我直接在群里打字。
“@高圣杰,请问这次活动,是否属于学校规定的强制性教学活动?”
高圣杰:“不是,但这是学院组织的集体活动。”
我:“既然不是强制性教学活动,那根据学生手册规定,学生有权自愿选择是否参加。你用‘一律不准请假’的措辞,涉嫌滥用班长职权,强迫同学参与。这不合规。”
高圣杰没想到我敢公开跟他叫板。
“喻理,你别在这儿抠字眼。这是为了班级好,为了学院好。你怎么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我:“集体荣誉,应该是建立在个体自愿和认同的基础上的。用强迫手段营造出来的‘荣誉’,是虚假的,也是脆弱的。我拒绝参与这种虚假的表演。”
我的话,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群里炸了。
很多平时敢怒不敢言的人,都冒了出来。
“喻理说得对!我周三下午也有实验,根本没时间去。”
“就是,唱歌这种事,本来就该凭自愿。逼着去有什么意思?”
“我五音不全,去了也是滥竽充数,还不如不去。”
沉默的大多数,被我一句话点燃了。
高圣杰慌了。
他没想到,他所谓的“集体”,这么不堪一击。
“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吗?都给我搞清楚,这是学生会的决定!”
他抬出了学生会。
我笑了。
“学生会,是服务学生的组织,不是管理学生的权力机构。它的决定,对没有加入学生会的普通学生,没有强制约束力。如果你认为有,请拿出学校的官方文件。”
我又甩出了“规则”这张牌。
高圣杰彻底没辙了。
他讲人情,我讲规则。
他讲集体,我讲权利。
他讲权力,我讲法律。
他每一步,都被我堵得死死的。
最后,辅导员出面了。
他在群里发了一段话,和稀泥。
“合唱这个事情,还是希望大家能支持。当然,也尊重同学们的个人意愿。有兴趣、有时间的同学,可以积极报名。确实有冲突的,也可以不参加。”
一场强制活动,又变回了自愿活动。
据说,最后报名参加合唱的,寥寥无几。
我们班,除了高圣杰和几个学生会干事,一个去的都没有。
那场轰轰烈烈的大合唱,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我成了很多同学眼里的“英雄”。
但我知道,我不是英雄。
我只是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
你看,很多时候,所谓的“集体”,不过是少数野心家,绑架多数沉默者的工具。
他们最怕的,不是反对。
而是有人站出来,用理性和规则,戳破他们那层“为了你好”、“为了集体”的华丽外衣。
你只要敢做那个第一个开口的人。
你就会发现,你身后,站着千军万马。
赵萌萌,就是住我上铺那个室友,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圣母”。
她跟我是老乡,所以平时对我格外关照。
天冷了提醒我加衣服,我熬夜了会给我冲杯牛奶。
我承她的情,所以她的一些小毛病,我也就忍了。
但最近,她有点越界了。
她谈了个男朋友,外语系的,叫周航。
周航长得人模狗样的,但接触了几次,我发现这人不行。
油嘴滑舌,眼高手低,还特别爱占小便宜。
赵萌萌每次跟他约会,都是赵萌萌付钱。
周航的理由是:“我现在是创业期,资金紧张,等我成功了,加倍还你。”
典型的画大饼。
赵萌萌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心甘情愿地为“爱情”和“梦想”买单。
我提醒过她两次。
我说:“赵萌萌,你那个男朋友,不像好人。”
赵萌萌立刻不高兴了。
“理理,你怎么能这么说周航?他很好的,有上进心,对我又温柔。”
我说:“他对你的温柔,是建立在你的钱包上的。一个男人,如果连几十块钱的饭钱都要女朋友出,你指望他能有什么担当?”
“你这是偏见!”赵萌萌很生气,“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真正的爱情,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行吧。
言尽于此。
人叫不醒装睡的人,也劝不动恋爱脑的蠢人。
我不再多说。
结果,过了没多久,出事了。
周航说他创业,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三万块钱。
他找赵萌萌借。
赵萌萌这些年攒的奖学金和生活费,加起来也就两万多。
她不够,就想找我借。
“理理,你能不能先借我五千块钱?周航的项目特别好,等他拿到投资,马上就能还我。”
我看着她,问:“什么项目?”
“就是……一个校园社交APP。”
“商业计划书呢?市场调研报告呢?盈利模式分析呢?他给你看了吗?”
“那倒没有……”赵萌萌底气不足,“他说这些都是商业机密。”
我笑了。
“连你这个‘投资人’都要保密,他防谁呢?防着你把他的天才创意泄露给马云吗?”
“理理!”赵萌萌急了,“你怎么老把人想得那么坏?我们是朋友,你就不能支持我一下吗?”
“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才不能支持你往火坑里跳。”我说,“这钱,我不能借。”
赵萌萌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算看透你了!你就是嫉妒我谈恋爱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她开始对我进行人格攻击。
我没生气,只是平静地说:
“第一,我是否嫉妒,和你要不要借钱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这是两件事,不要混为一谈。”
“第二,作为朋友,我有提醒你的义务,我已经尽到了。但你听不听,是你的自由。”
“第三,我的钱,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决定借给谁,不借给谁。你不能因为我们是朋友,就认为你有权利支配我的财产。这叫友情绑架。”
“这五千块钱,如果是我借给你,用于你自己的学业或者生活急需,我二话不说。但你借钱,是为了给一个满嘴谎言的男人去填一个无底洞,对不起,我办不到。”
我说完,任凭她怎么哭闹,都没再理她。
她跟我冷战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周航拿着她的两万多块钱,消失了。
电话不接,微信拉黑,人间蒸发。
赵萌萌彻底崩溃了。
她哭着来找我道歉。
“理理,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
“现在知道错了,不晚。”
“那……那我的钱怎么办啊?”
“报警吧。”我说,“虽然找回来的希望不大,但这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想让我帮她想办法,甚至想让我出钱帮她渡过难关。
我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说:“赵萌萌,记住这次教训。人生的路,终究要自己走。有些坑,也必须自己去填。朋友能做的,是拉你一把,而不是替你走路。”
我帮她分析了报警的流程,陪她去了派出所。
但钱,我一分没给。
不是我冷血。
是因为我知道,对于她这样的人,一次惨痛的、刻骨铭心的教训,比一万句温柔的安慰,都管用。
有时候,真正的友情,不是无条件地满足对方。
而是,在她犯傻的时候,有勇气对她说“不”。
并且,在她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的时候,能忍住不伸手,让她自己,学会长大。
大三下学期,我找了个实习。
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运营岗。
带我的,是个叫张姐的女人,三十出头,据说是公司的老员工。
第一天报到,她把我叫到会议室。
她没跟我讲工作内容,而是给我上了一堂“职场生存课”。
“喻理是吧?看你就是个学生,没什么社会经验。我跟你说几句,你记住了。”
她翘着二郎腿,一副教训人的口气。
“在我们这儿,新人要懂规矩。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打扫卫生,给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带好早餐。中午吃饭,主动去拿外卖,结账。下午茶,也得有眼力见儿。懂吗?”
我看着她,没说话。
“还有,我们这些前辈,工作忙,有时候会让你干点杂活,复印个文件,倒杯水什么的,别不情不愿的。这是给你学习的机会。”
“嘴巴甜一点,多叫‘姐’,多叫‘哥’。别整天绷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似的。”
她说完,看着我,等我表态。
我点点头。
“张姐,你说完了吗?”
她嗯了一声。
“说完了,就轮到我说了。”我从我的包里,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第一,我的劳动合同上,写明了我的岗位是‘运营实习生’,我的工作职责,包括内容策划、数据分析、用户互动。合同里,没有一条,规定我需要为办公室提供保洁、外卖和后勤服务。如果公司需要这些服务,应该去招聘专业的行政人员,而不是压榨实习生。”
我把劳动合同的电子版,展示给她看。
张姐的脸色变了。
我继续说:“第二,你说的‘前辈’让我干杂活,是‘学习的机会’。这一点,我部分认同。如果是工作相关的,比如让我整理会议纪要,我可以理解为熟悉业务。但如果是倒水、拿快递这种与工作完全无关的私人事务,对不起,我拒绝。我的时间,是用来为公司创造价值的,不是用来伺候某个人的。”
“第三,关于态度问题。我会尊重每一位同事,称呼上会使用‘老师’或者‘某某哥’‘某某姐’。但我笑不笑,是我个人的情绪自由。我的工作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提供情绪价值的。我的专业能力,比我的笑容,对公司更有用。”
我说完,合上电脑,看着她。
“张姐,我的话,你也记住了吗?”
我特意在“张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张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可能从来没见过我这么“刺儿头”的实习生。
她习惯了用那套职场PUA,给新人一个下马威,让她们乖乖听话,当牛做马。
可惜,她那套,对我没用。
她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
“喻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想不想干了?”
“想不想干,不是你说了算,是我的工作表现说了算。如果你认为我的态度有问题,可以向HR或者我的直属领导反映。如果他们认为我的做法违反了公司规定,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如果只是因为我没有满足你的‘潜规则’,你就要给我穿小鞋,那我们也可以聊聊《劳动法》。”
我把《劳动法》三个字,说得特别清楚。
张姐彻底蔫了。
她是个老油条,欺软怕硬。
她知道,我这种懂法、较真的人,最不好惹。
真闹到HR那里,理亏的是她。
她瞪了我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行,你行,我看你能干多久。”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后来,她确实没少给我使绊子。
开会故意不通知我,安排工作只说一半,让我自己去猜。
但这些,都难不倒我。
她不通知我,我就主动去问别的同事。
她工作说一半,我就发邮件跟她确认每一个细节,并且抄送给领导。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留下了证据。
我的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甚至比很多老员工都出色。
一个月后,我提前转正了。
而张姐,因为一次重大工作失误,被领导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据说,那个失误,就是因为她想给我挖坑,结果把自己埋进去了。
你看,职场上的那些“潜规则”,本质上,就是一种欺凌。
欺负的就是那些不懂反抗、害怕冲突的老实人。
对付这种人,你退一步,她就会进十步。
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从第一天起,就亮出你的底线。
用最专业、最强硬的态度,告诉他们:
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受气的。
你的规矩,不是我的规矩。
我的规矩,叫《劳动法》。
我们专业有个男生,叫赵磊,是圈子里公认的“嘴贱”。
他总喜欢开一些自以为幽默,实际上很冒犯的玩笑。
而且每次别人一生气,他就立刻说:“哎呀,开个玩笑嘛,别当真。”
这句话,就成了他所有恶意的挡箭牌。
他对女生尤其不尊重。
看到女生化妆,他就说:“哟,今天脸上刷了几层腻子啊?”
看到女生穿得漂亮点,他就说:“穿这么少,赶着去约会啊?”
大部分女生,要么不好意思发作,要么觉得跟他计较,拉低了自己档次,就忍了。
这就更加助长了他的气焰。
有一次,我在图书馆看书,穿了一件V领的毛衣。
赵磊从我身边路过,停下来,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抬头看他。
他冲我吹了声口哨,然后用一种很油腻的眼神,上下打量我。
“小学妹,挺会穿啊,事业线都露出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周围几桌的人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朝我看了过来。
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也有看热闹的。
我当时的感觉,就像被人当众泼了一盆脏水。
我合上书,站起来。
我比他矮一个头,但我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赵磊同学。”
他看我没生气,笑得更得意了:“怎么了小学妹,被我说中了,害羞了?”
我说:“你刚才说的话,属于性骚扰。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权益保障法》第四十条规定,禁止以语言、文字、图像、肢体行为等方式对妇女实施性骚扰。你刚才的言语,已经对我造成了冒犯和困扰。”
我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他耳朵里。
赵磊的笑容僵住了。
周围的人也都惊呆了。
他们可能没想到,我会用“法律”来回应一句“玩笑”。
“你……你神经病吧?”赵磊有点恼羞成怒,“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至于上纲上线吗?”
他把他的挡箭牌又举起来了。
“‘开玩笑’,这个词,并不能成为你免除法律和道德责任的理由。”我继续说,“一个玩笑是否成立,取决于接收方是否觉得好笑。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你的话,让我觉得非常恶心。所以,这不是玩笑,这是骚扰。”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立刻,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向我正式道歉。道歉内容必须包括‘对不起,我刚才的话非常不尊重你,是一种性骚扰行为,我错了’。”
“第二,如果你拒绝道歉,我现在就去调取图书馆的监控,然后去保卫处报案,同时向学院纪律委员会实名举报你。我相信,监控录像,和在场这么多同学的证词,足够证明你的行为。”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
“你选一个。”
赵磊彻底傻了。
他可能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正面刚过。
他习惯了别人的忍让和沉默。
他没想到,有人会直接把他的“玩笑”,升级到法律和处分的高度。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都是汗。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他做选择。
他要是道歉,就等于当众承认自己是骚扰犯,脸就丢尽了。
他要是不道歉,事情闹大了,可能会影响他的毕业。
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对……对不起……我……我错了。”
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大声点。”我说,“我没听见。而且,你的道歉,不符合我刚才提出的格式要求。”
我像一个冷酷的法官,不给他任何蒙混过关的机会。
赵磊的拳头都攥紧了。
他死死地瞪着我,但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
“对不起!我刚才的话非常不尊重你!是一种性骚扰行为!我错了!”
整个图书馆,鸦雀无声。
我说:“好的,我接受你的道歉。希望你以后,能管好你的嘴。”
说完,我坐下来,重新打开书。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赵磊像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跑了。
从那以后,我在学校里,再也没听过他开任何低级玩笑。
甚至,很多人见到我,都会绕着走。
他们可能觉得我太“刚”了,不好惹。
挺好的。
我本来就不是来交朋友的,我是来学习的。
你看,对付那种嘴贱的人,你跟他讲礼貌,他觉得你软弱。
你跟他生气,他觉得你开不起玩笑。
你要做的,就是把他那块“开玩笑”的挡箭牌,彻底击碎。
用比他更强硬、更专业的武器,比如法律、规则,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让他一次性,就痛到骨子里,痛到再也不敢犯。
这,才叫有效的反击。
临近毕业,学校搞了一个优秀毕业生评选。
名额不多,每个学院就两三个。
能评上的,不仅是荣誉,对将来找工作、考研复试,都有很大帮助。
评选的标准很明确:成绩、科研成果、社会实践、学生工作,等等,都有相应的加分细则。
我算了一下我的分数,成绩是专业第一,有两篇省级期刊论文,还有一个国家级创新项目。
综合算下来,我在我们专业,是稳稳的第一名。
结果,学院公示的初选名单上,没有我。
排在第一的,是高圣杰。
我看了公示出来的各项分数。
我的成绩分和科研分,都比他高出一大截。
但他有一项“社会工作及突出贡献分”,拿了满分,直接把我反超了。
我去找了辅导员。
辅导员看到我,一脸为难。
“喻理啊,这个事……你看,高圣杰同学,他毕竟是班长,又是学生会副主席,这几年为学院做了很多工作,很辛苦。评优,也要考虑到这些贡献嘛。”
“老师,”我说,“评选规则上,关于‘社会工作分’,有明确的加分标准。担任班长加5分,学生会主席团成员加8分。就算他两项都加,也不可能拿到满分。请问,他那个‘突出贡献’,具体是指什么?”
辅导员支支吾吾。
“就是……就是组织了很多活动嘛,比如之前的合唱啊,捐款啊……”
“合唱和捐款,最后都不了了之了。一个失败的活动,也能算‘突出贡献’吗?”我追问。
辅导员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这个是院领导开会决定的,我……我也没办法。”他开始甩锅。
“哪个领导?哪个会议?会议纪要可以公示吗?既然是评选,就应该做到公平、公正、公开。现在这个结果,程序不透明,评分标准不清晰,我表示严重怀疑。”
我的态度很强硬。
因为我知道,这件事,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这不仅是一个荣誉的问题,这是对我四年努力的否定。
辅导员看我不好打发,只好说:“你先回去,我再帮你反映反映。”
我没走。
“老师,我今天就要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学院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带着我的所有证明材料,去学校纪检委申诉。如果学校也解决不了,我会考虑走法律程序。”
我直接把话挑明了。
这不是威胁,这是我的权利。
辅导员的脸都白了。
他没想到,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打了个电话,好像是给院领导。
过了十几分钟,学院的副书记,一个姓周的女人,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她一上来,也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喻理同学,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你非常优秀,这个我们都是认可的。”
她先肯定我,想让我放松警惕。
“但是呢,评优,它是一个综合性的考量。高圣杰同学,虽然学习上不如你,但他在人际关系、组织能力上,有他的长处。我们学校培养人才,不能只看分数,也要看情商嘛。”
她开始跟我偷换概念。
我笑了。
“周书记,第一,评选规则,是学院自己制定的,白纸黑字。既然制定了,就应该遵守。如果规则可以随意被人情替代,那规则的意义何在?这不仅对我不公平,对所有遵守规则的学生,都不公平。”
“第二,你说情商。一个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取不正当利益,压制更优秀同学的人,我不认为他的情商有多高,我只看到他的私心和手段。”
“第三,我今天来,不是来跟您探讨人才培养模式的。我只是来要一个公平。属于我的,我寸步不让。不属于我的,我分文不取。现在这个‘优秀毕业生’的荣誉,按照规则,就是属于我的。”
我的话说完,周书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她可能也没想到,我这么油盐不进。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这件事,我们会重新开会讨论。你先回去等通知。”
我站起来,点点头。
“好。我等到今天下午五点。如果五点之前,我没有在学院官网看到更新后的、符合评选规则的公示名单,我会启动我的下一步程序。”
说完,我转身离开。
我没有给她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天下午,四点五十分。
学院官网,更新了优秀毕业生的公示名单。
我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那一刻,我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多激动。
我只是觉得,这本该如此。
大学四年,我得罪了很多人。
想占我便宜的室友,想绑架我爱心的班长,想让我当冤大头的同学,想PUA我的实习领导,想用“为你好”绑架我的家人和朋友,想用嘴贱骚扰我的猥琐男,想用潜规则践踏我努力的学院领导。
他们都觉得我不合群,冷漠,没人情味。
他们觉得我太较真,太刺头,太不好惹。
是的,我就是不好惹。
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规则,是你最强大的武器。逻辑,是你最坚固的铠甲。
当你放弃用情绪去解决问题,而是选择用规则和逻辑去战斗时,你会发现,你战无不胜。
我叫喻理,物理的理。
很多人不喜欢我。
没关系。
因为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