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两位,我让了,她疯了精选章节

小说:一车两位,我让了,她疯了作者:作者26aras更新时间:2025-11-05 22:56:38

手机的闹钟像是催命符,把李哲从不到五小时的浅睡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眼皮重得抬不起,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

他灌下昨晚剩的半杯冷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全勤奖,三百块。

这钱像根看不见的绳子,勒着他往前赶。

女儿小苹果的绘画班该交费了,上次答应她的那双新鞋子也还没买。

一想到这个,昨晚为了那个破方案通宵的疲惫,好像也能再忍一忍。

8点50分,他那辆时不时就闹点脾气的二手大众,终于吭哧着冲进了公司地库。

轮胎压过减速带,哐当两声,震得他心都跟着晃。

他习惯性地往自己常停的C区开,心里还盘算着等会儿上楼,怎么在半小时内把方案最后那点收尾工作搞定。

可今天邪了门,C区满的,D区也满的。

他开着车像没头苍蝇一样转了两圈,愣是没找到一个空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额头开始冒汗。三百块,不会就这么飞了吧?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认命去隔壁收费更贵的公共停车场时,眼角余光扫到B区最里面,那个因为位置太刁钻、平时大家都不爱停的角落,好像……有个空?

他几乎是带着朝圣的心情开过去的。

然后,心凉了半截。

空位是被一辆车占了一半——一辆崭新到刺眼的红色法拉利。

它压根没停正,大剌剌地跨在线上,霸占了差不多小半个车位,那姿态,明晃晃写着“规矩?那是什么?”

李哲心里骂了句街,拳头下意识攥紧了。

可没时间了。

现在已经是8点55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憋屈都咽回去。挂了倒挡,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

后视镜里,那抹红色越来越近,像一团烧到他眼前的火。

他屏住呼吸,方向盘左打半圈,回正,再右打一点点。

车身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一点一点地往里挪。

他甚至能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细微的沙沙声,感觉自己不像在停车,更像是在给大象做微创手术。

来回倒了三四把,后背的衬衫都被汗浸湿了,紧紧贴在椅子上。

终于,手刹“咔”一声拉上。

他几乎是虚脱地趴在方向盘上,喘了几口粗气。

扭头看向窗外,自己的车门离那辆法拉利,最近的地方,真的还没一个小拇指宽。

“操……”他不知道是在骂谁,抹了把额头的汗,抓起那个装着电脑和方案的旧公文包,推开车门,朝着电梯口一路狂奔。

电脑里,那个只完成了一半的方案正无声地等着他。地库的麻烦算是暂时解决了,可楼上的麻烦,才刚开头。

工位的椅子还没被体温焐热,李哲已经强迫自己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猛地掀开笔记本电脑,指纹解锁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鼠标。

屏幕上,那个只完成了一半的方案文档冷冷地亮着,闪烁的光标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昨晚的通宵。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他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试图用速度弥补时间的流逝。

办公室里已经坐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压抑的焦虑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斜后方经理办公室的玻璃窗后,有一道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开放办公区,这让他后背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嗡鸣声在相对安静的工位上显得格外刺耳。

李哲啧了一声,极不情愿地掏出来,是个本地陌生号码。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喂,你好?”

“下来。”

一个冷硬、陌生的女声,没有任何称呼,没有任何铺垫,只有这两个字,像两块冰疙瘩砸进耳朵里。

然后,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电话就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只剩下一串忙音。

李哲举着手机,愣在原地。

下来?下哪儿去?什么意思?

他第一反应是物业。

是因为刚才停车的事?可他已经停好了啊,虽然有点极限,但绝对在线内!难道是那辆法拉利……

不安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他心头扩散开来。

他下意识地回拨过去,听筒里只有漫长而规律的“嘟——嘟——”声,始终无人接听。

这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指责更让人焦躁。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屏幕,试图重新投入码字的世界。

可刚才被打断的思路像断了的线头,怎么也接不上了。

键盘敲击的声音依然清脆,但已经失去了之前的流畅感,变得迟疑、断断续续。

文档里才艰难地补上去三四行,那个阴魂不散的手机号码,再次在屏幕上闪烁起来,震动声比上一次更加急促,更加令人心烦。

李哲的火气一下顶到了天灵盖,他猛地按下接听键,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等着。”还是那个女声,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仿佛他多问这一句都是不可饶恕的浪费。

“等什么?你是谁?你把话说清楚!”他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引得旁边工位的同事投来诧异的一瞥。

回应他的,依旧是毫不留情的忙音。

悬疑彻底变成了焦虑,进而演化成一种愤怒。

他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线头却攥在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人手里。

他坐立难安,感觉自己像个傻X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再次集中精神,但眼前密密麻麻的字符仿佛都在跳动,组合成那个女人冰冷的“下来”和“你等着”。

方案 deadline 的压力,经理审视的目光,以及这通莫名其妙电话带来的羞辱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牢牢困在工位这张椅子上。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情绪吞噬的时候,桌上的座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工区的沉寂。

这声音像最后一声丧钟。

他几乎是怀着就义般的心情,拿起听筒。

“是开发部的李先生吗?”前台物业小妹的声音依旧礼貌,却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麻烦您现在到B区地库来一趟,您的车……好像引起了一些纠纷。”

果然!是那辆红色法拉利!

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被证实。

李哲深吸一口气,那抹嚣张刺眼的红色,伴随着那个女人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他挂断电话,在周围同事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中,僵硬地站起身,走向电梯口。

......

李哲快步回到B区地库。

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站在那里,小提包拎在右手上,不过包包拉链没拉好。

左手拿着手机镜头像枪口一样对准他。

仿佛谁录着像谁有理似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正脸——妆容精致,但眉眼间淬着冰。

“你的车?”她开口,是居高临下的审问,镜头稳如磐石。

李哲深吸一口气,试图建立沟通:“是我的。但情况是……”

“不用跟我讲情况!”她立刻打断,语速快而锋利,像要直接把他的话切碎扔进垃圾桶,“现在的事实就是,你停成这样,我的车开不出来了。马上给我挪开。”她用一个“给我”,轻巧地将自己放在了命令者的位置。

李哲压着火,指向地面那条清晰的界线,试图回归问题的根源:“女士,请你讲道理,是你的车先压了线,我才不得不……”

“关于压线的问题,我会采纳的。”她轻飘飘地吐出这几个字,像施舍一样,手掌在空中优雅地一拂,仿佛这个核心事实只是一粒微尘。

“但我们现在要讨论的、亟待解决的,是你停车后,对我造成的实质性妨碍!我赶时间,请你立刻行动!”她成功地将“谁先违停”的讨论,偷换成了“谁在阻碍我”的指控。

这时,保安王队长小跑过来。

女车主立刻将镜头转向王队长,语气瞬间切换成带着委屈的控诉:

“王队长,你来得正好!你看这位先生,把车停成这样,我完全无法移动了。我跟他说不通道理,他完全不配合。”

李哲立刻对王队长说:“王队长,是她的车压线……”

“王队长,”女车主的声音立刻盖过李哲,她甚至微微上前半步,无形中将李哲挤到对话圈的边缘,“我记得你们物业张总上周还跟我先生打过高尔夫。我不是要为难你,但我现在真的非常着急,一个几百万的合同等着我去签。因为这种小事耽误了,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她的话像软刀子,看似在陈述,实则句句都在提醒对方自己的身份和能量。

王队长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恭谨,转向李哲:“李先生,你看……X小姐确实有重要的商务活动。要不您就辛苦一下,与人方便?”

李哲感到一阵憋闷:“王队长,问题的根源在她!她要是把车停好,根本不会有这事!”

“我会采纳的!”女车主第三次使用这个万能金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愤怒,“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抓着一点小问题没完没了?有点风度行不行?我现在只看到结果!结果就是我被你困在这里,我的时间、我的损失,你承担得起吗?!”

她试图用“男人应该大度”的歪理,将李哲捍卫规则的行为,扭曲成一种没有风度的表现。

“如果你觉得驾驶位不好上,完全可以先从副驾那边……”李哲忍着气,再次尝试提供解决方案。

“副驾那边有非常重要的商业文件,涉及商业机密,不方便!”她立刻堵回,并再次用手机闪光灯煞有介事地照射两车缝隙,“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开门的时候万一刮到我的车!你知道这漆面是什么工艺吗?返厂修复一次要多少钱、多少时间吗?把你那辆车卖了都未必够!”她在“风险”上叠加了“巨额成本”,试图用恐惧来迫使李哲就范。

“所以啊!”李哲抓住她的话头,“既然你这么担心刮蹭,责任说不清,那你不是更应该……”

“我没空跟你在这里扯责任!”她几乎是在尖叫,彻底撕碎了那层虚伪的文明外衣,手臂用力一挥,直指李哲的鼻尖,“挪车!立刻!马上!听见没有!我再给你十秒钟,再不挪,我就叫你们公司领导下来看看,他的员工是个什么素质!”

王队长赶紧上前低声道:“李先生,算啦,好男不跟女斗,你就挪一下吧……”

看着女人胡搅蛮缠的姿态,再看看这个和稀泥的保安,一股混合着屈辱和愤怒的热流直冲李哲头顶。他的拳头在身侧攥紧。

所有的道理,在这两个人面前都苍白可笑。

他死死瞪了女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我挪。”

他猛地转身坐进驾驶室。就在他艰难地倒车时,车窗外飘来女人讲电话的声音:

“……嗯,快了,个傻X总算识相了……开个破车屁事还多,浪费老娘这么多时间,真是晦气……”

“傻X”。

“破车”。

“晦气”。

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

“吱——!”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地库的寂静!

李哲推门下车,脸色铁青。他亮出手机上已经拨通的“110”,屏幕的光映着他冰冷的眼神。

“你不是怕刮蹭,说不清责任吗?”他的声音因压抑愤怒而沙哑,“那就让专业人士来鉴定。看看今天到底是谁晦气!”

他按下免提键,接警员冷静的声音响彻地库:

“您好,110报警服务台,请讲。”

......

李哲挂断报警电话,地库里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

女车主靠在她的法拉利上,不过眼神不再尖锐,仿佛还有一丝躲闪,但还是很硬气的说道:

“你挪一下车不就好了吗?浪费我时间!”

“要是涉及到刮蹭说不清楚更花时间,等一下警察过来吧。”李哲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我方案还没写完,deadline不等人。你们慢慢等。”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在女车主难以置信和王队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电梯厅。

反正急着离开的是她又不是我,李哲心想

坐上电梯,数字跳动。

刚才在地库强装的镇定渐渐消退,一种虚脱感袭来。

他靠在轿厢壁上,苦笑。为三百块全勤,惹上这破事,值得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摁了下去。

不是钱的问题,是道理的问题。

工位,熟悉的战场。

他坐下,掀开电脑,那个只完成了一半的方案冰冷地等着他。

他尝试集中精神,但地库那一幕幕——那刺眼的闪光灯、那句“我会采纳的”、王队长那和稀泥的嘴脸——像病毒一样入侵他的思维。

手指放在键盘上,却打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手机又开始震动。

还是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他挂断。

下一刻又打进来。

他索性调成静音,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世界的嘈杂,被他用一个小小的动作隔绝在外。

他闭上眼,深呼吸。

问自己:你在怕什么?怕她?怕警察不来?怕工作完不成?

答案清晰起来:他怕的是失控。

他的人生,就像在走钢丝,全勤奖、项目deadline、女儿的学费……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他失衡坠落。

而地库那个女人,就是那个突如其来的、最不可控的变量。

但,真的不可控吗?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

他尝试沟通了,尝试讲理了,甚至在逼不得已时,动用了最终的规则武器——报警。

流程已经启动,就像他按下电脑的编译键,剩下的就是等待结果。

他为什么还要像个等待判决的囚徒一样,消耗自己宝贵的精力和时间?

心态,就在这一刻,发生了奇妙的转变。

他不再是被动的受害者,而是主动的管理者。

管理这场意外的流程,管理自己的情绪和时间。

开来离开那个一直打断他说话的女人,才能更好的思考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方案上。

地库的喧嚣还在,但仿佛被隔音玻璃罩住了,变得模糊、遥远。

他甚至带着一丝抽离的戏谑想:楼下那两位,现在在干什么?大眼瞪小眼?还是在疯狂搜索“停车纠纷警察一般怎么判”?

他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刚才在下面,不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吗?

而现在,他坐在这里,拥有片刻的宁静和主动权。

他敲下了一行方案,然后是第二行,第三行……思路虽然缓慢,但确实在向前推进。

原来,最大的反击,不是声嘶力竭,而是按部就班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甚至抽空,用公司的座机给物业总部打了个电话,平静地陈述了事发经过、王队长的偏袒行为,并表明已报警,希望上级关注。

语气客观,条理清晰。

挂了电话,他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味道苦涩,却让他更加清醒。

楼下的事,交给规则。

楼上的事,交给自己。

当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显示着另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时,他没有惊慌,也没有立刻接起。

他从容地保存了刚刚写完的一段方案,确保工作没有丢失。

然后,他才拿起手机,接通,语气平和:

“你好,我是李哲。……好的,我这就下来。”是警察通知他下楼了

他合上电脑,整理了一下衣领,步伐稳定地再次走向电梯。

这一次,他的心情,更像是一个要去验收结果的项目经理,而非一个要去面对审判的被告。

李哲走下电梯,步伐是这段时间以来从未有过的稳定。地库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心态的转变而显得不那么浑浊了。

他走向B区,远远就看到那抹刺眼的红色旁,多了两个藏蓝色的挺拔身影。

女车主正语速飞快地对那年长的警官说着什么,手指激动地指向李哲的车,又指向自己的车门缝隙。

王队长在一旁点头哈腰,试图帮腔。

看到李哲过来,女车主的声音瞬间拔高,像是找到了宣泄口:

“就是他!警察同志,就是他故意找茬!浪费我们大家这么多时间!”

李哲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径直走到两位警官面前,平静地点头致意:“警官好,我是报警人李哲。”

就在陈警官准备继续例行询问停车细节时,女车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将水搅浑。她不等警官发问,就抢先一步,声音因为之前的激动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一股不肯低头的蛮横:

“警察同志!你们看看他的车停的!”她手指几乎要戳到李哲大众的车门上,“离这么近,这绝对是故意的!恶意别车我见过,恶意停车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就是故意不让我走,浪费我时间!”

李哲静静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恶意停车? 他差点笑出声。

这顶帽子扣得可真够大的。

是不是接下来还要给我安个“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

他看着她因为激动而略显扭曲的精致面孔,心想:你现在的样子,可比我的停车技术“恶意”多了。

陈警官眉头微皱,显然对这种不按流程来的抢白不太满意,但他还是专业地追问细节:“女士,请你说具体一点,你认为他如何‘恶意’?”

女车主立刻来劲了,她挥舞着手臂,语速飞快:“这还不够明显吗?这么大的地库,那么多空位他不停,偏偏要停我旁边!还停得这么近!这不是故意是什么?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查查他,我看他就不像好人!说不定有什么不良企图!”

开始了,典型的胡搅蛮缠。 李哲冷眼旁观,像在欣赏一场蹩脚的独角戏。

地库那么多空位?

他回忆起早上绝望绕圈的情形,心里冷笑:看来在她眼里,只有她霸占的那个角落才算“空位”,其他都是虚拟车位。

至于“不良企图”?我对你和你的车唯一的“企图”,就是离得越远越好。

陈警官转向李哲,语气平和:“李先生,请你陈述一下当时的情况,为什么选择停在这个位置?”

李哲刚要开口,女车主又忍不住尖声打断:“他还能说什么?肯定是编造理由!警察同志你不要相信他!他……”

“女士!”陈警官终于提高了音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现在是在询问这位先生!请你保持安静,否则我将视为你拒绝配合调查!”他的目光严厉,让女车主瞬间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甘地闭上了嘴,但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看,戏演过头,被导演喊‘卡’了吧。

果然横的得靠硬的治。

李哲心里掠过一丝嘲讽。

你以为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

在真正的权威面前,你那套撒泼打滚的伎俩,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把戏。

他忽然觉得,看着她被警官呵斥后那副吃瘪又不敢发作的样子,比任何言语反击都来得解气。

李哲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慢条斯理地开始陈述,语速平稳,条理清晰:“警官,情况是这样的。今早八点五十五分左右,我驾车进入地库寻找车位。B区、C区、D区均已停满。在B区最内侧这个位置,我发现这个空位,但旁边这辆红色法拉利压越界线,占据了约二十公分宽的空间。由于上班时间紧迫,我无奈之下,只能紧贴界线,将车停入。整个过程,我的行车记录仪有完整记录。”

他陈述时,目光坦然地看着警官,完全没有理会旁边那个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女人。

这女人怎么不说话了?

怎么不跳出来继续打断我说话了?

李哲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见她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显然在极力压抑。

看起来活脱脱像极了想上厕所憋得很辛苦的样子。

他内心毫无同情,反而有一种掌控局面的冷静。

你尽管生气,尽管憋屈,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你的音量和你车标的价钱而改变分毫。

女车主听着李哲清晰、客观的陈述,与她自己刚才那番毫无逻辑的指控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在警察面前胡闹占不到便宜,但那股傲慢让她无法低头,只能死死地瞪着李哲,仿佛想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

瞪吧,眼神又杀不死人。

李哲甚至觉得有些无聊起来。除了会瞪眼、会尖叫、会重复那几句苍白无力的话,你还会什么?

他之前竟然被这样一个人逼得气血上涌,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的自己有点可笑。

原来挣脱了情绪的绑架,站在岸上看水里的人扑腾,是这种感觉。

陈警官听完李哲的陈述,又对照了一下行车记录仪的画面,心中已然明了。

他再次看向女车主时,眼神里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峻。

就在陈警官准备依据行车记录仪对停车责任进行最终定性时,女车主显然预感到了不妙。

她无法接受自己在这样一件“小事”上被否定,尤其是在她看来“低人一等”的李哲面前。

"警察同志!你们不能光听他一面之词!"她抢在陈警官开口前,声音因急切而更加尖利,"就算…就算我稍微压了点线,但他停成这样就是不对!就是故意的!你们应该处罚他!扣他的分!罚他的款!"

陈警官的脸色彻底冷峻下来,他目光如炬,语气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女士!责任划分非常明确!是你违规压线停车在先,直接影响了他人的正常停放权利。

对方的停车行为,是在你造成的既定事实下的无奈之举,且未与你的车辆发生任何刮蹭。

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定,本次纠纷,你负全部责任!"

“全部责任?!”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女车主紧绷的神经上。

她一直以来的傲慢、优越感,以及试图用胡搅蛮缠蒙混过关的企图,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更无法接受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李哲和那个保安面前,被如此“审判”。

一股混合着极度愤怒、羞辱和失控的情绪猛地冲上她的头顶。

"你们……你们……"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陈警官,又猛地指向李哲,精致的面孔因极度愤怒而扭曲,"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要投诉你们!我……"

她一边失控地尖叫,一边下意识地、发泄般地猛地一挥手臂,想去抓自己的手提包,也许是想拿出手机打电话,也许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动作。

就是这个过于剧烈且失控的动作,让她那个原本就只是随意拎在手上、敞着口的昂贵手提包,瞬间脱手!

"啪嗒!"

包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里面的东西应声散落——口红、钥匙、一个摔开的粉饼盒撒出细腻的香粉,还有几张卡片,以及……几个用透明小密封袋分装的、一些白色和淡黄色的细腻粉末。

它们混在撒出的香粉中,显得格外扎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女车主的所有动作和叫骂声戛然而止。她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小袋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

那是一种秘密被当众、尤其是在警察面前被赤裸裸揭穿的、极致的惊恐。

王队长倒吸一口冷气,猛地后退。

李哲的心也随之一沉,一种冰冷的明悟贯穿全身——原来如此!她那异于常人的焦躁和不计代价想要迅速离开的迫切,根源在这里!

陈警官和年轻警官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两人交换了一个无比凝重的眼神。

"不许动!"年轻警官反应极快,立刻上前控制局面。

陈警官则沉稳地蹲下身,掏出白手套戴上。

他小心翼翼地拈起一个完好的、装着白色粉末的小密封袋,将其从混杂的香粉中分离出来,对着灯光仔细审视,面色冷硬。

他站起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般射向那个已经抖如筛糠的女人,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女士,这又是什么?"他晃了晃手中那个小小的密封袋。

"是……是……是……"女车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涣散,大脑在极度恐惧中疯狂搜索借口,"是……是……补妆的!对!是特制的……补妆粉!"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强调。

"补妆粉?"陈警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眼神里的锐利丝毫未减,"分装得这么‘精细’的补妆粉,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再给她任何狡辩的机会,直接从腰间解下了那副明晃晃的金属手铐!

"具体是什么,跟我们回局里化验一下就清楚了!现在,请你配合调查!"

“不!你们不能!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爸爸是……”女车主彻底崩溃,发出绝望的尖叫,下意识地想转身逃跑。

但年轻警官已经厉声喝道:“配合!转身!双手背后!”同时迅速上前,干净利落地控制住她试图挣扎的手臂。

“咔哒——”

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在地库里回荡,手铐牢牢锁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刻,李哲静静地看着。他发现自己的内心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抽离的审视。

眼前这个妆容精致、衣着昂贵的女人,几分钟前还趾高气扬地用“我会采纳的”来敷衍他,现在却戴着手铐,浑身发抖。

披头散发像个疯子。

她所谓的优越感,她依仗的财富,在法律的铁拳面前不堪一击。

陈警官开始用执法记录仪仔细拍摄现场。

他小心翼翼地用证物袋将散落的小密封袋一一封装,连那些混入了香粉的也没有遗漏。

每一个动作都专业、冷静,与女车主的崩溃形成鲜明对比。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巡警03组陈建国报告。

在创新大厦B区地库处理停车纠纷时,现场发现疑似吸毒工具与不明粉末,现已控制一名女性嫌疑人。

请求刑侦支队缉毒大队支援,重复,请求缉毒大队支援。”

他冷静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出,在地库里显得格外清晰。

女车主听到“缉毒大队”四个字,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眼泪和鼻涕止不住的流出。

年轻警官架着她。她开始低声啜泣,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王队长缩在角落里,面如土色,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牵连到自己。

陈警官在处理间隙,走到李哲面前,语气比之前缓和了许多:“李先生,谢谢你。

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后续我们缉毒部门的同事会接手,可能需要你到局里做一个更详细的笔录,配合调查。”

“我明白,一定全力配合。”李哲点头,语气平和。

他看了一眼那个彻底垮掉的女人,心中没有丝毫同情。

陈警官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低声说:“维护自身权益,有时就是在无意中撕开了更大的伪装。你保持冷静,做得对。”

很快,外面传来了更多的警笛声。

缉毒大队的民警赶到现场,他们穿着便衣,但行动更加专业、迅捷。

在与陈警官简单交接后,他们接手了现场和嫌疑人。

女车主被押上了另一辆不起眼的警车,没有闪烁的警灯,却更显肃穆。

她被带离了现场,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地库里终于重归寂静,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有地上还残留着一点香粉的痕迹,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紧张感。

王队长这才敢凑过来,脸上堆满了后怕和讨好:“李……李先生,您看这事儿闹的……我刚才也是没办法,我……”

李哲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没有责备,也没有原谅,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斥责都让王队长难堪。

李哲没有再理会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这一次,他无比顺畅地将车开了出来,平稳地停入了其它正好空出来的车位。

就是不知道这辆法拉利会停在原地占着双车位多久了。

他坐在驾驶室里,没有立刻离开。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喂?今天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电话那头,妻子声音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没事。”李哲的声音带着一丝鏖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风雨过后的宁静与释然,“遇到点意外插曲,不过已经彻底结束了。我今晚准时回家,给小苹果讲睡前故事。”

地库那场鸡飞狗跳的风波,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当时激起了不小的浪花,但涟漪终归一圈圈散去,水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李哲的生活也被惯性推着,重新碾回了那条熟悉的轨道:早晚高峰在车流里见缝插针,深夜对着电脑屏幕斟酌下一个标点,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接过像小鸟一样扑进怀里的小苹果。

只是,偶尔在等红灯或是冲咖啡的间隙,他会莫名地走神一瞬,感觉胸腔里那口盘踞多年、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之气,似乎被捅开了一个小口,丝丝缕缕地漏了出去,呼吸都跟着顺畅、轻快了不少。

几天后的一个寻常傍晚,他将听着故事入睡的小苹果的房门轻轻掩上,客厅里只剩下鱼缸过滤器的微弱声响。就在这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温和地震动了两下。

他拿起来,解锁,是两则意料之外、却又仿佛在冥冥中等待着的讯息。

第一则,是物业服务中心发来的官方通告。

并非敷衍了事的短信提醒,而是一封正式发送至全体业主和租户注册邮箱的 《关于创新大厦地库停车秩序优化与管理的重申通知》 。

邮件通篇用词严谨、克制,带着公文特有的疏离感,但核心意思却像淬过火的钢针一样明确、尖锐。

它明确指出,针对近日B区地库因车辆停放引发的纠纷,物业公司经严谨内部核查,已确认当值保安队长王某在事件处置过程中,存在沟通方式失当、未能依据管理规定秉持公正立场的过失,并据此已对其作出停职并接受专项培训的决定。

邮件的末尾,一段加粗的文字显得格外醒目:“…物业服务中心在此郑重重申,将始终秉持公正原则,为所有业主及用户提供无差别的服务。此后,任何违规停放行为,欢迎通过官方渠道实名反映,我们承诺将在第一时间受理并严肃处置。”

这封措辞冷静到近乎冰冷的邮件,从头至尾没有出现“李哲”两个字,更没有描绘任何当时的冲突细节。

李哲靠在沙发里,把那份通知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他心里明白,这封邮件就是冲着他那件事来的。上面没提他李哲的名字,也没说一句“对不起”,但字里行间的意思清清楚楚:他没错,错的是那个保安和乱停车的人。这事儿,到头来,还是他占住了理。

没人给他道歉,也没人给他赔钱,可不知怎么,他心里头那股憋了几个天的闷气,忽然就散了。他追求的,不就是这个“理”字吗?

他按熄了手机,没觉得多激动,也没想跟谁说道。只是顺手端起桌上那半杯凉透的茶,仰头喝了一大口。窗外,楼宇间的灯火亮堂堂的,夜晚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却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又过了些时日,一个周六的早上,李哲带女儿小苹果去小区游乐场玩。阳光很好,几个相熟的家长正站在一旁闲聊。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咱们小区开红色跑车那女的……”一位妈妈压低声音,开启了话题。

“怎么没听说!好像是因为那事儿,牵扯出别的来了。”另一位阿姨立刻接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和唏嘘,“说是警察顺着线查,查到她那个圈子……牵扯到提供毒品了,这下问题可严重了,不是简单的自己吸了。”

“可不是嘛,好像人现在都还没出来,家里到处找关系也没用。这种事儿,谁敢沾啊?”第三个邻居摇了摇头,“好好一个家,听说她老公也在跟她办离婚了,孩子好像暂时给老人带了……真是造孽。”

李哲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加入讨论,只是下意识地把秋千上的小苹果推得更高了一些。

几天后,他下班回来,正好看到那辆曾经嚣张地霸占着车位的红色法拉利,被一辆专业的拖车缓缓拖离了地库。车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失去了往日刺眼的光泽,像一个被遗弃的华丽空壳。

没有轰轰烈烈的审判场面,也没有大快人心的具体描述。关于那个女人的结局,就像城市里大多数社会新闻的后续一样,逐渐模糊在人们的口耳相传和时间的流逝里。它变成了一种警示,一个邻居间偶尔被提起的、关于“走错路会是什么下场”的现实注脚。

李哲看着空出来的车位,心里很平静。

他当时维护的只是一个车位,无意间,却可能让社会少了一个潜在的毒瘤。

他不再多想,拎着电脑包,大步走向电梯。今晚,他答应小苹果,要给她搭一个最棒的乐高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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