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职了一家福利顶级的“完美公司”,但附带的员工手册却诡异万分。微笑是强制的,加班是“福报”,而辞职的同事,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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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先生,恭喜您通过最终面试,正式成为‘永恒之家’企业策划部的一员。您的起薪为每月三万元,试用期同样全薪,享受公司全部顶级福利。”】
当我收到这封邮件时,我激动得差点从廉价的出租屋椅子上跳起来。
“永恒之家”,一家近两年异军突起的互联网巨头,以其神秘的背景、无与伦比的员工福利和恐怖的行业统治力而闻名。
能进入这里,不亚于古代科举中了状元。
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刚毕业、毫无背景的普通大学生。
激动过后,一丝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这份offer……是不是好得太过分了?
第二天,我怀着朝圣般的心情,踏入了位于市中心最昂贵地段的“永恒大厦”。
大厦通体由墨色玻璃构成,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威严的光。
接待我的是HR李姐,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
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热情得让人有些不自在。
“小林啊,欢迎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她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引到我的工位上。
“咱们公司,没什么复杂的规矩,大家都是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同路人。唯一的要求,就是每位新员工都必须熟读并背诵这份《员工手册》。”
她递给我一个精致的黑色册子,封面用烫金字体写着几个大字——【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我笑着接过来:“好的李姐,我一定认真学习。”
“不是学习,”
李姐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但又立刻恢复了热情。
“是熟读并背诵。明天早上,我会来检查的。背不下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她说完,又恢复了那副完美的笑脸,转身摇曳生姿地走了。
我心头一凛,感觉后背有点发毛。
这算什么?新员工下马威?
我坐下来,环顾四周。
开放式的办公区宽敞明亮,同事们个个衣着光鲜,脸上都挂着和我身边这位李姐如出一辙的、标准化的微笑。
键盘敲击声和低语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精英职场的氛围。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怪异感,翻开了那本黑色的《员工规则手册》。
【欢迎加入永恒之家!为了保证您能快速融入我们温暖的大家庭,请务必熟读并背诵以下规则:】
【规则1:保持微笑。在公司内,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你的脸上都必须挂着微笑。这是‘永恒之家’的身份标识。如果被‘微笑监督员’发现你没有微笑,你将收到一次警告。三次警告后,你将被‘优化’。】
我愣住了。
强制微笑?这算什么企业文化?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规则2:茶水间在每天下午六点后会提供‘红色能量饮料’,请不要饮用。】
红色能量饮料?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茶水间,磨砂玻璃门让人看不真切。
【规则3:本公司的保洁员王伯伯负责所有楼层的清洁工作。他是个勤劳的好员工,但请不要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不小心与他对视,请立刻大声赞美公司的福利待遇,直到他满意地离开。】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感觉自己不是来上班的,是来玩一场诡异的角色扮演游戏。
【规则4:公司提倡奋斗精神。晚上九点后,公司将进入‘奋斗者时间’。届时,所有灯光将变为红色,背景音乐会切换为激昂的交响乐。请享受这段燃烧激情的时光,不要试图提前离开。坚持到午夜十二点的奋斗者,将获得公司的‘特殊奖励’。】
996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了,直接007?
还搞得这么有仪式感?
我越看心越凉,翻到下一页。
【规则5:公司每个月都会进行末位‘优化’。请努力完成你的KPI,不要成为团队的累赘。】
“优化”这个词,在手册里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是针对不微笑的员工,第二次是针对业绩末位的员工。
直觉告诉我,这个“优化”,绝对不是“裁员”那么简单。
【规则6:电梯最高可达44层,但请不要按下标有‘B4’的按钮。那里是公司的‘储藏室’,不对任何员工开放。如果你误入,公司将不保证你的安全。】
【规则7:我们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不希望任何家人离开。因此,本公司不设‘离职’流程。一旦加入,你将永远是‘永恒之家’的一员。记住,家人是不会背叛家人的。】
看到第七条,我手里的册子差点掉在地上。
没有离职流程?
这哪里是公司,这根本就是一个……监狱!
我猛地合上手册,心脏狂跳。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抬起头,再次看向周围的同事。
他们脸上的微笑,在这一刻,显得无比诡异和惊悚。
那不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而像是一张张用胶水粘在脸上的、冰冷的面具。
“喂,新来的?”
一个声音从我旁边传来。
我转过头,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他叫张凯,工位就在我隔壁。
他一边微笑着,一边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
“别发呆,笑。”
我浑身一激灵,连忙扯起嘴角。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男人,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铭牌,上面写着——“微笑监督员”。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几秒钟后,他似乎满意了,又悄无声息地飘向了下一个目标。
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看到了吗?”
张凯压低声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那帮家伙无处不在。我刚来的时候,就因为叹了口气被警告了一次。三次警告……就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我急切地追问,同样不敢让脸上的笑容垮掉。
“就是字面意思。”
张凯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上个月,我们组的女孩肖雅,就是因为被警告了三次,被优化了。从那天起,就再也没人见过她。”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肖雅?
我注意到我斜对面有一个空着的工位,上面还摆着一个可爱的多肉植物,看起来主人刚离开不久。
“她……”
“嘘!”张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别问,别想,照着规则做。记住,在这里,活下去是第一要务。”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我从拿到天价offer的狂喜中彻底浇醒。
我不是来当天选之子,我是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对了,”
张凯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千万别得罪咱们的总监,赵德龙。他最喜欢‘关心’新人了。”
话音刚落,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就向我们这边走来。
他大约五十岁,地中海发型,脸上堆着和善的笑容,正是我们的顶头上司,赵总监。
“小林,小张,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赵总监笑呵呵地走过来,眼睛却像鹰一样在我们脸上逡巡。
“报告赵总监,我正在跟新人介绍我们的企业文化,让他感受一下我们‘永恒之家’大家庭的温暖!”
张凯立刻站起来,声音洪亮,笑容标准得像教科书。
我也有样学样地站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真诚一点。
“很好,很好。”
赵总监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小林啊,年轻人,有干劲!我看过你的简历,非常有潜力。我们部门上个月刚刚优化了一个跟不上节奏的员工,空出了一个位置,你来了,正好补上。”
他指了指那个空着的、摆着多肉植物的工位。
“肖雅是个不错的姑娘,可惜,她的奋斗精神还是差了点。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赵总监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掌肥厚而冰冷。
“我们‘永恒之家’,不养闲人。”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的。
温热的口气混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味,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僵硬地笑着,连连点头:“我一定努力,不辜负公司的期望!”
赵总监这才满意地笑了,转身向他的独立办公室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我才敢稍微放松一下快要抽筋的面部肌肉。
“看到了吧,”张凯坐了下来,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这就是我们的日常。像木偶一样微笑,像机器一样工作。”
“难道就没人想过离开吗?”我不甘心地问。
“离开?”张凯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冷笑。
“你没看规则第七条吗?‘永恒之家’没有离职。我亲眼见过一个想强行辞职的同事,被两个黑西装拖进了B4层的电梯。从那以后,他的工位就空了。”
B4层,储藏室!
规则手册上的每一条,都在用血淋淋的现实向我印证它的真实性。
我的心脏狂跳,一个新的、更让我恐惧的问题涌上心头。
“那……下班呢?”我压低声音,艰难地问道,“我们……不用回家吗?”
听到这个问题,张凯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麻木和悲哀的情绪。
“回家?”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古老词汇。
“当然要‘回家’。你看。”
他指了指墙上的时钟,时间是下午五点。
“到了六点,大部分人都会准时‘下班’。大家会微笑着打卡,走出永恒大厦,然后……”
他的话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诡异。
“……然后,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你会发现他们又微笑着出现在了公司门口,精神饱满,像是昨晚好好睡了一觉。但如果你问他们昨晚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他们会回答你,但那些回答……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的后背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张凯的笑容变得无比讽刺,“我们有‘家’,但我们的‘家’,只是‘永恒之家’延伸出去的另一个舞台。我们走出这栋大厦,就像是从一个笼子,走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看不见的笼子。我们的记忆、我们的行为,都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规则下运行。”
他凑近了一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我曾经试过。有一次‘下班’后,我强迫自己不按平时的路线走,我想去另一条街吃一碗我以前最喜欢的麻辣烫。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依然站在常去的那家快餐店门口,手里拿着和前一天一模一样的A套餐。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怎么点的餐。”
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我们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下班’只是给我们换一种模式,让我们去‘充电’,然后第二天再回到这里,继续被榨取。所谓的家,所谓的个人生活……早就不存在了。”
我感到一阵窒息。
这比单纯的囚禁更加恐怖!
这是一种从精神到肉体,从工作到生活,全方位无死角的控制!
我们就像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以“永恒之家”为中心的楚门的世界里。
我感到一阵窒息。
高薪、福利、前途……所有的一切都是诱饵,用来捕获我们这些急于证明自己的年轻人。
而一旦上钩,就再也无法逃脱。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这个公司的运作模式,就像一个精密的邪恶仪式。
规则,就是仪式的咒语。
想要活下去,甚至逃出去,就必须先弄懂这些规则背后的真正含义。
“优化”到底是什么?“红色能量饮料”是什么?
王伯伯的眼睛里藏着什么秘密?“奋斗者时间”的“特殊奖励”又是什么?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空荡荡的工位。
2
一整天,我都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
我必须一边完成手头那些看似正常、实则繁重无比的工作,一边强迫自己保持微笑。
同时还要时刻提防着神出鬼没的“微笑监督员”。
这比任何体力劳动都更消耗心神。
下午五点五十分,办公室里大部分人都开始以一种程式化的、不急不缓的动作收拾东西。
他们脸上的微笑没有变,但眼神却变得更加空洞,仿佛即将进入“待机模式”。
“他们要‘下班’了。”
张凯在我旁边低声说,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羡慕。
“那我们呢?”
我看着自己桌上堆积如山、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我们?”
张凯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我桌角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电子牌,上面亮着一个红色的“New”字样。
他自己的桌角,也有一个同样的牌子,亮着红光。
“看到那个牌子了吗?那是‘工作监控系统’。”
张凯解释道,“所有新员工入职的第一个月,以及每个月KPI排名后10%的待进取员工,都会被系统自动判定为需要‘额外奋斗’。这意味着,我们今晚不能下班。”
我的心一沉。原来所谓的“新人关怀”,就是强制加班!
“那规则4……”
“没错,”张凯的眼神变得凝重,“我们今晚,要体验‘奋斗者时间’了。”
“快!去茶水间!”张凯急促地推了我一下,“六点一到,茶水间就不再提供正常饮用水了。在奋斗者时间里,你会极度口渴,如果现在不存够水,你会忍不住去喝那东西的!”
他口中的“那东西”,显然就是规则2里提到的“红色能量饮料”。
我立刻起身,跟着张凯和其他几个需要加班的同事,冲向茶水间。
茶水间里,我们几个人在疯狂地接水、灌满自己的水杯。
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标准化的微笑,场面荒诞至极。
而那些即将“下班”的同事,则用一种混合着同情和麻木的眼神看着我们,脸上依然是那副标准微笑。
我匆匆接了杯水,正要离开,眼角的余光瞥见墙上的时钟,秒针咔哒一声,指向了12。
下午六点整。
最后一批“下班”的员工,正好打完卡,如同潮水般安静地走出公司大门,消失在暮色中。
办公室瞬间空了一大半,只剩下我们这些被选中的“奋斗者”。
几乎是同一时间,嗡——
茶水间里侧,一台看起来像是咖啡机的设备突然亮起了红灯,发出低沉的运转声。
一个透明的管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缓缓注入机器。
那是一种极其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像极了……血液。
一股浓郁的铁锈味混杂着甜腻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还在茶水间里的几个人,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连脸上的微笑都变得扭曲起来。
他们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疯了似的冲出茶水间。
我也被那股味道熏得一阵恶心,连忙退了出去。
当我回到工位时,看到一个穿着灰色保洁服、身材佝偻的老人,正推着清洁车,慢悠悠地在走廊里拖地。
他应该就是规则里提到的王伯伯。
他拖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把地板擦得跟镜子一样。
我刻意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脸。
然而,清洁车却不偏不倚地停在了我的工位旁边。
我能感觉到,一束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头顶。
来了!
我心脏一紧,想起了规则3。
我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一双浑浊但异常锐利的眼睛。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小伙子,新来的?”王伯伯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规则!规则是怎么说的?
【……请立刻大声赞美公司的福利待遇,直到他满意地离开。】
“是……是的,王伯伯!”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咱们公司的福利真是太好了!起薪高,环境好,同事们都像家人一样亲切,赵总监对我也特别关照!我爱死这里了!我愿意为公司奋斗终生!”
我一口气把能想到的好词都喊了出来,声音大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王伯伯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我说得不对?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竟然缓缓扯开一个弧度,像是在……微笑?
“不错,有前途。”
他沙哑地说了一句,然后推着清洁车,慢悠悠地走开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后又是一层冷汗。
“兄弟,可以啊,反应够快。”
张凯对我比了个大拇指,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上次有个新人没反应过来,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王伯伯,结果第二天,就因为‘精神状态不符合公司要求’,被优化了。”
又一个。
我攥紧了拳头。
这个公司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巨兽,用各种离奇的规则,一口一口地吞噬着员工。
我会是下一个肖雅吗?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整理赵总监口中“肖雅留下来的工作”。
工位上很简单,一台电脑,一个键盘,还有一个孤零零的多肉盆栽。
我快速地翻了翻桌上的几个文件夹,都是一些常规的工作资料。
我打开电脑,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今天的KPI任务,那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量。
很显然,公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新人轻松度过“关怀期”。
我开始敲击键盘,试图投入工作,但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让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手指在键盘上胡乱地按着,打出了一堆乱码。
我心中一阵烦躁,下意识地用力敲了一下回车键。
或许是用的力气太大,键盘被我敲得向前滑动了一下,边缘撞到了显示器的底座,发出“叩”的一声。
紧接着,我听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纸片落地的声音。
“啪嗒。”
声音很轻,但在我们这片寂静的“奋斗区”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我心中一凛,立刻低下头,装作系鞋带的样子朝桌子底下看去。
只见在主机箱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张被折叠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纸条!
是刚才从键盘里掉出来的!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我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张凯正埋头苦干,其他几个加班的同事也都是一副麻木的表情。
那个神出鬼没的“微笑监督员”暂时不在附近。
机会!
我维持着系鞋带的姿势,身体前倾,用最快的速度捡起那张纸条。
迅速攥进手心,然后直起身子,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
手心里的纸条,仿佛一块烙铁,烫得我心脏狂跳。
我能感觉到,我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
我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手在桌下,紧张地展开了那张小纸条。
纸条上,是用指甲划出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力道之大,几乎要穿透纸背。
【他们不是人。】
【钟是关键。】
【别信微笑。】
短短三句话,却像三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他们不是人?
“他们”是谁?
是赵总监?
是微笑监督员?
还是……所有人?
钟是关键?什么钟?
办公室墙上的石英钟?还是……别的什么?
别信微笑。
这句话更是让我毛骨悚然。
在这个强制微笑的公司里,这句话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张纸条,是肖雅在被“优化”前,留下的最后警告!
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线生机!
我将纸条死死捏在手里,抬起头,看向办公室墙上那个巨大的圆形时钟。
时钟的指针,正一格一格地,坚定地走向晚上九点。
“奋斗者时间”,就要到了。
3
九点整。
啪!
办公室所有的白色照明灯瞬间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紧接着,一排排安装在天花板角落的红色应急灯亮了起来,将整个空间染上了一层诡异的、如同鲜血般的色调。
与此同时,激昂的、带着一丝疯狂意味的交响乐,从隐藏的音响中轰然响起。
“奋斗者时间”,开始了。
我的心脏狂跳,紧紧盯着周围的同事。
在血色的灯光和癫狂的音乐中,他们脸上的微笑,变得前所未有的扭曲和狂热。
他们不再敲击键盘,而是纷纷站起身。
开始用一种近乎疯癫的状态,整理文件、擦拭桌面,或者只是在工位旁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奋斗!我要奋斗!”
“为了永恒之家,献出我的一切!”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
他们像是被洗了脑的狂信徒,沉浸在这场诡异的集体狂欢中。
“小林,感觉怎么样?”
赵总监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办公室,站在我身后。
脸上带着一种狂热的、陶醉的笑容。
“感受到这股激情了吗?这就是我们‘永恒之家’的力量源泉!”
我僵硬地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感受到了……赵总监,我……我很激动。”
“激动就对了!”他重重地拍了我的背一下。
“好好享受,努力奋斗!坚持到十二点,公司有惊喜给你!”
说完,他也加入了那群“狂信徒”中,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指挥一场盛大的演出。
我看着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墙上的时钟上。
“钟是关键。”
肖雅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这个钟,一定有问题!
我死死地盯着它。
在红光的映衬下,时钟的白色表盘显得格外苍白。
秒针、分针、时针,都在正常地转动。
等等……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细节。
时钟的秒针,在走动的时候,并不是平滑地一秒一秒跳动。
它每走一格,都会有一次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回弹。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它前进,而它又在用尽全力挣脱。
一下,又一下。
在这种诡异的节奏下,时间,似乎流逝得比正常要……慢一点!
我的脑中闪过一道电光。
如果时间变慢了,那意味着什么?
从九点到十二点,现实中的三个小时,在这里,会被无限拉长!
可能是四个小时,五个小时,甚至更久!
而规则说,坚持到午夜十二点,会有“特殊奖励”。
这根本不是奖励,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要把人的精力彻底榨干的死亡陷阱!
我必须想办法!
我看向身边的张凯,他和其他人一样,双目无神,嘴里喃喃着奋斗的口号,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了。
不能指望他了。
我的目光扫过整个办公室,最后,定格在赵总监那间独立的办公室里。
他的办公室,是整个楼层唯一一个在“奋斗者时间”里没有被红光笼罩的地方。
门缝里,透出的是正常的、白色的灯光。
那里,或许藏着控制这一切的秘密!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要进去看一看。
就在这时,我看到赵总监似乎有些疲惫,他走到一个角落,背对着我,开始和另一个部门的主管高谈阔论。
有机会!
我压低身子,利用办公桌和隔断的掩护,像一只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朝着总监办公室摸了过去。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终于,我摸到了办公室的门边。
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隙,向里望去。
看清里面的景象后,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门缝后的景象,让我如坠冰窟。
赵总监的办公室里,没有办公桌,没有文件柜,只有一个巨大的、如同手术台般的金属平台。
平台的正上方,天花板上垂下无数根粗细不一的黑色管线,像输液管一样,另一端连接着墙壁四周镶嵌的、正在幽幽发光的屏幕。
而那些屏幕上显示的,不是什么数据报表,而是一个个跳动的人影。
正是外面办公区里,那些陷入癫狂“奋斗”状态的员工!
每个屏幕对应一个员工,屏幕下方还有一条类似心电图的绿色波形线,正在剧烈地起伏。
而最让我恐惧的是,在金属平台的中央,赫然躺着一个人!
是肖雅!
她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那些管子的另一头,全部汇集到她头顶上方一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仪器中。
仪器的中央,一颗暗红色的“心脏”正在有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能看到一丝微弱的红光顺着管子,被输送到肖雅的体内。
同时,另一批更细的管线,则从肖雅的太阳穴连接出来,将一些看不见的、仿佛是能量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
输送到墙壁的屏幕上,再反馈给外面那些“奋斗”的员工!
我瞬间明白了!
肖雅没有死!她被当成了一个“中转站”!一个“能量转换器”!
公司所谓的“优化”,就是把那些“不合格”的员工抓到这里,用某种方式维持他们的生命,然后榨取他们的生命力或精神能量。
再通过这个诡异的系统,去刺激其他员工,让他们进入这种不知疲倦的“奋斗”状态!
这是一个邪恶到极致的能量循环!
而被“优化”的肖雅,就是这个循环系统里,被无情压榨的核心电池!
“咔哒。”
一声轻响从我身后传来,办公室的门,被我刚才推得太开,自动锁扣轻轻弹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在此时此刻,却如同惊雷!
“谁在那里?!”
赵总监猛地回过头,他那双堆满肥肉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地盯住了我所在的方向!
完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出来!”
赵总监的声音变得阴冷而低沉,他一步步向门口走来。
跑!
这是我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我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
“抓住他!”赵总监发出一声怒吼。
那些原本还在“奋斗”的员工,听到命令,像是被激活的机器人,瞬间停止了狂热的动作。
他们齐刷刷地转过头,一张张挂着标准微笑的脸,全都对准了我。
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了刚才的狂热,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非人的冰冷。
“林墨,你想去哪儿啊?”
张凯就站在我逃跑的路线上,他笑着,声音却毫无感情,“规则第七条,家人是不会背叛家人的。”
他张开双臂,向我扑了过来。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白领。
我被他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抓住他了,总监!”张凯大声汇报,脸上的笑容灿烂依旧。
我绝望地看着赵总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脸上的和善笑容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落网的残忍快意。
“林墨啊林墨,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他走到我面前,用肥厚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脸,力道很重,带着侮辱性。
“才来第一天,就敢窥探公司的核心机密。你说,我该怎么‘优化’你呢?”
我咬着牙,死死地瞪着他:“你们这群怪物!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怪物?”赵总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
“不不不,我们是‘永恒之家’,我们是给予你们梦想和未来的大家庭啊!你看,我们给了你远超同龄人的薪水,给了你最顶级的福利,我们只是需要你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而已。”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面无表情的同事:“你看他们,多么听话,多么努力。只要遵守规则,他们就能一直享受公司的恩惠。而你,偏偏要当那个不听话的孩子。”
“这些代价,就是要我们的命吗?!”我怒吼道。
“命?不,你的命太廉价了。”赵总-监摇了摇手指,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痴迷,“我们要的,是你们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你们的‘奋斗精神’,你们的‘梦想激情’,你们那因为年轻而躁动不安的……生命力。”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
“这些,可是‘母亲’最喜欢的食物啊。”
母亲?
我心中一凛,想到了办公室里那个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仪器。
“把他带到‘储藏室’去,”
赵总监挥了挥手,语气变得不耐烦。“先关一夜,让他好好反省一下,明天再进行‘处理’。别弄坏了,这可是个精力旺盛的好材料。”
“是!”
张凯和其他几个同事,像拖死狗一样拖着我,走向电梯。
我疯狂地挣扎,但他们的力气大得诡异,我的反抗在他们面前就像是婴儿的啼哭。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的脸,他们曾经也是和我一样活生生的人啊!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是那台机器!还有那个所谓的“母亲”!
电梯门打开,张凯拖着我走了进去。他转过身,微笑着按下了那个血红色的、醒目的“B4”按钮。
【规则6:电梯最高可达44层,但请不要按下标有‘B4’的按钮。那里是公司的‘储藏室’,不对任何员工开放。如果你误入,公司将不保证你的安全。】
规则手册上的文字,再一次在我脑中浮现。
原来,这条规则不是警告,而是一个筛选。
筛选出那些不听话的、需要被“处理”的人。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赵总监那张得意的脸。
电梯开始飞速下沉,失重感让我一阵恶心。
张凯松开了我,静静地站在一旁,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标准微笑,仿佛刚才那个用暴力擒住我的人不是他。
“张凯,你清醒一点!”我喘着粗气,试图唤醒他。
“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难道想一辈子当一个被抽干精神的傀儡吗?”
张凯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歪了歪头。
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说:“傀儡?不啊,我很快乐。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得到公司的奖励。昨天晚上,我就坚持到了十二点,公司奖励了我一杯特别好喝的‘红色能量饮料’呢。喝完之后,一整天都精神百倍,一点都不觉得累。”
红色能量饮料!
规则2!【茶水间在每天下午六点后会提供‘红色能量饮料’,请不要饮用。】
肖雅留下的警告是对的,而公司的“奖励”则是毒药!
那饮料……恐怕就是从肖雅那样的“电池”身上榨取出来的、混杂了“母亲”能量的兴奋剂!
它能让你感觉不到疲惫,从而更高效地被榨取“奋斗精神”!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性循环!
我绝望了。
眼前的张凯,已经没救了。
他的思想,已经被彻底改造。
叮——
电梯到达了B4层,门缓缓打开。
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混合着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我几欲作呕。
门外是一条幽暗的走廊,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每隔一段距离才有一盏昏暗的壁灯,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进去吧,好好反省。”
张凯把我向前一推,然后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门无情地在我面前合上,将我彻底关在了这个地狱般的B4层。
我踉跄几步,稳住身形,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走廊两侧,是一排排紧闭的金属门,门上都有一个观察窗,但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有人吗?!”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回应我的,只有走廊深处传来的、我自己的回声。
我沿着走廊,一步步向里走去。
每一个金属门,都像是一口等待着猎物的棺材。
突然,我听到了一阵极其微弱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声音是从我左手边的一扇门后传来的。
我心中一动,立刻贴了过去,将耳朵凑在冰冷的金属门上。
“……钟……钟快停了……”
一个虚弱至极的、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女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必须……在它停下之前……找到‘核心’……毁掉它……”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肖雅!
不,不是肖雅,这个声音更苍老。
是谁?这里还关着别人!
“喂!你在里面吗?我叫林墨,我是新来的员工!”
我压低声音,急切地敲了敲门。
里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我的身份。
“新来的……?又一个……可怜的祭品……”那个声音充满了悲哀和疲惫。
“祭品?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母亲’是什么东西?钟又是什么?”我连珠炮似的问道。
“呵呵……你居然知道‘母亲’……”那个声音苦笑了一下,“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你看到的钟,是‘生命时钟’。它是‘母亲’用来汲取我们生命力的工具,它走得越慢,我们的时间就被拉得越长,生命力流失得就越快。”
这印证了我的猜测!
“那你说它快停了,是什么意思?”
“每一次‘奋斗者时间’,都是对时钟的一次巨大损耗。而今天……你们楼层的‘电池’,那个叫肖雅的女孩,她的生命力已经快被榨干了。一旦她的能量耗尽,时钟就会彻底停摆。到那时,‘母亲’会因为饥饿而苏醒,吞噬掉所有人,来补充能量!”
吞噬……所有人!
我吓得浑身发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榨取能量了,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那我该怎么做?你说要找到‘核心’,核心在哪?”
“我不知道……”女人的声音更加虚弱了。
“我被关在这里太久了,我的能量也快耗尽了。我只知道,‘核心’是控制整栋大楼能量运转的关键,它一定藏在最安全、最核心的地方……赵德龙……那个走狗,他一定知道……”
赵德龙!
“听着,孩子……”女人的声音开始变得飘忽。
“这扇门,用密码‘1984’可以打开,但只能从外面开。我的房间里,藏着一把‘员工卡’,是万能卡……它能打开B4层大部分的房间,也许……能帮你找到什么线索……”
“你撑住!我……”
“来不及了……”女人的声音陡然一变,充满了惊恐,“他……他来了!别出声!快躲起来!”
话音刚落,走廊的尽头,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
一个人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不是赵德龙,也不是任何一个黑西装。
是那个佝偻着背、推着清洁车的……王伯伯!
他没有推车,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子里似乎装着什么活物,正在不停地蠕动。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我这边走来。
昏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闪身躲进旁边一个半开着的杂物间的阴影里,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王伯伯走到了我刚才对话的那扇门前,停了下来。
他没有输密码,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把古老的、锈迹斑斑的钥匙,插进了锁孔里。
“嘎吱——”
门被打开了。
“老婆子,我又来看你了。”
王伯伯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情”。
“今天‘母亲’的胃口很好,赵总监他们又抓了个不听话的小子。等时钟停了,我们就能一起获得‘永生’了。”
老婆子?门里的那个女人,是王伯伯的妻子?!
我透过杂物间的门缝,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咳咳……老头子……收手吧……”门里传来女人虚弱的劝说声。
“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三十年了……我们失去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帮着那个怪物害人……”
“闭嘴!”王伯伯的语气瞬间变得暴躁,“什么叫帮怪物?我们是在执行‘母亲’的旨意!是‘母亲’给了我们超长的寿命,只要我们继续侍奉它,我们就能永远活下去!永生!你懂吗?”
“那不是永生!那是诅咒!”
“你懂什么!”王伯伯粗暴地打断她,然后将手里的黑色塑料袋递了进去。
“这是今天的新鲜‘食材’,快吃吧,补充点能量,别死在‘母亲’苏醒之前,我可不想一个人‘永生’。”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门,用钥匙重新锁好。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睛扫过整个走廊。
最后,竟然直直地看向了我藏身的杂物间。
我的心跳瞬间停止了!
他发现我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
然而,他只是盯着这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便转身,慢悠悠地向电梯走去。
直到电梯门关上,我才敢大口喘气,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王伯伯……他竟然是这个鬼地方的第一代员工!他和他的妻子,被困了三十年!
他们是“母亲”的看守者,也是第一批受害者。
我冲到那扇门前,颤抖着手,在密码锁上按下了“1984”。
“嘀,验证通过。”
门开了。
房间里一股浓重的药味和霉味。
一个白发苍苍、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婆婆蜷缩在角落的铁床上,身上插着几根细细的管子,连接着墙上一个早已停止运转的旧式仪器。
她的生命,完全是靠着“母亲”泄露出的残羹剩饭在维持。
“你……你居然还敢回来?”
老婆婆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前辈!”我快步走上前,“王伯伯已经走了。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老婆婆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
“时间不多了……时钟……最多还能撑一个小时……”
她用尽全身力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泛黄的卡片,递给我。
“这是……第一代员工卡……权限最高……赵德龙的办公室里,有一台隐藏的电脑……那是唯一没有被‘母亲’监控的地方……他在里面记录了‘母亲’所有的弱点……他想取而代之……密码是……”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气没上来,声音戛然而止。
“密码是什么?!”我焦急地问。
老婆婆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了墙上。
墙上,挂着一张早已褪色的、三十年前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依偎在一起,笑得无比幸福。
男的是年轻时的王伯伯,而那个女孩……
我愣住了。
那个女孩,和被“优化”的肖雅,长得……
一模一样!
4
这个发现如同晴天霹雳,让我浑身巨震,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一个活在三十年前老照片里的女人,怎么会和刚刚被“优化”的肖雅长得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不,在这个诡异的地方,绝不可能有如此惊人的巧合!
“她……她是我们……的女儿……”
床上的老婆婆,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叫……王雪……三十年前,‘母亲’第一次苏醒,吞噬了整栋楼的人……只有我和老王,因为是它的第一批‘维护者’,活了下来……但我们的女儿……小雪……她被‘母亲’吞噬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那……肖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谁……”老婆婆痛苦地摇头。
“但当我从监控里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她和小雪太像了……老王也发现了,所以他才变得那么……暴躁……他害怕,害怕再失去一次……”
“那……为什么肖雅最后还是被‘优化’了?”我不解地问,“王伯伯没能保住她吗?”
老婆婆的眼中流露出更深的绝望和悲哀。
“因为……因为她自己放弃了。”她哽咽着说,“那个孩子……她和当年的小雪一样,太聪明,也太善良了。她也发现了公司的秘密……她想反抗,她想把真相揭露出来……她甚至……偷偷地准备了一些东西……”
她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那张纸条,就是肖雅反抗的证明!
“老王劝过她,求她,让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活下去就好。但她不听……”老婆婆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最后,她是故意被‘微笑监督员’抓到三次的。她以为被‘优化’就是被开除,她想用这种方式强行脱离这里,然后去报警……她太天真了……她根本不知道,‘优化’意味着什么……”
我彻底愣住了。
原来是这样。
不是王伯伯没保住她,是她自己,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走向了那个她一无所知的深渊。
她以为那是出口,却没想到那是地狱的入口。
而王伯伯,在亲眼目睹了女儿的“重蹈覆辙”后,他的精神防线恐怕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才会变得如此暴躁,如此忠诚于“母亲”的规则,因为反抗的下场,他已经痛苦地见证了两次。
他绝望了,只能用“永生”的谎言来麻痹自己。
这个家庭的悲剧,跨越了三十年,形成了一个无情而残酷的闭环。
“密码……密码是小雪的生日……”老婆婆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指着照片的背面,“照片……后面……”
我立刻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的背面,用隽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赠吾爱妻,于女儿小雪生日。1994.06.06】
19940606!这就是密码!
“前辈!我拿到密码了!你撑住!”我回头喊道。
但床上,老婆婆的头已经无力地垂了下去,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彻底熄灭了。
她解脱了。
我心中一阵悲痛,但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我紧紧攥着那张万能员工卡和那串决定生死的密码,深深地向老婆婆鞠了一躬。
“前辈,安息吧。我绝不会让您的牺牲白费!”
我转身冲出房间,毫不犹豫地向电梯跑去。
我必须回到楼上,回到赵总监的办公室!那里有唯一的生机!
万能卡“嘀”的一声刷开了电梯。
我冲进去,疯狂地按下了我所在楼层的按钮。
电梯平稳上升,但我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老婆婆说,时钟最多还能撑一个小时。
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距离“奋斗者时间”结束,还有整整一个半小时。
但如果“生命时钟”的时间流速真的变慢了,那这一个半小时,可能在现实中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时间紧迫到了极点!
叮——
电梯门开了。
外面依旧是那片血红色的世界,激昂的交响乐震耳欲聋。
那些“奋斗”的同事们,状态比我离开时更加癫狂。
有些人甚至开始用头撞墙,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脸上却依旧挂着诡异的微笑。
他们的生命力,正在被加速榨取!
赵总监不在外面。
他很可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深吸一口气,从消防箱里拿出了一把沉重的灭火器。
这一次,我不是潜入,是强攻!
我猫着腰,再次来到总监办公室门口。
这一次,门是紧闭的。
我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抡起灭火器,狠狠地砸向门锁!
“哐当!”一声巨响!
“谁?!”办公室里传来赵总监惊怒交加的吼声。
我没有理会,又是一下,直接将门锁彻底砸烂,然后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赵总监正站在那个巨大的金属平台前,背对着我,似乎在操作着什么。
听到响动,他猛地转过身,看到是我,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怎么可能从B4层出来?!”
“托你的福,见到了几个朋友!”
我冷笑着,握紧了手里的灭火器,一步步向他逼近。
赵总监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秒钟,随即便化为了狰狞的暴怒。
“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以为你拿着个破铁罐子,就能反抗‘母亲’的意志吗?!”
他咆哮着,按下了墙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起。
“所有安保单位!所有安保单位!目标出现在23楼总监办公室!启动最高级别抹杀程序!”
我心中一紧。
我知道,那些被控制的同事和“微笑监督员”马上就会冲进来。
我没有时间跟他废话了!
“电脑在哪?”我厉声喝问。
“想找我的电脑?做梦!”
赵总监狞笑着,从平台下面抽出了一根一米多长的金属棍,那似乎是一根高压电击棒,顶端闪烁着骇人的蓝色电弧。
“我会把你敲晕,然后亲手把你绑上这个平台,让你成为‘母亲’最美味的夜宵!”
他嘶吼着,挥舞着电击棒向我扑来。
我不敢硬接,连忙侧身躲过,同时用灭火器向他的腿扫去。
赵总监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快得多,他灵活地跳开,反手一棍抽向我的后背。
我只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整个人向前扑倒。
这家伙,也被“母亲”强化过!
“去死吧!”赵总监见我倒地,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举起电击棒,对准我的头就要砸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用尽全力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电击棒狠狠地砸在我刚才所在的地板上,激起一片电火花。
趁着他攻击落空的间隙,我猛地爬起来,将手中的灭火器对准他的脸,拔掉保险,狠狠按下了压把!
“噗——!”
大量的白色干粉喷涌而出,瞬间将赵总监整个笼罩!
“啊!我的眼睛!”赵总监发出痛苦的惨叫,捂着脸连连后退。
就是现在!
我扔掉灭火器,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后,用尽全身力气,从背后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电脑在哪?密码是什么?说!”我对着他的耳朵怒吼。
“咳……咳……你休想……”赵总监还在挣扎。
“不说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反正我死了,你也别想活!”我加大了手臂的力量。
窒息的恐惧终于压垮了他。
“在……在墙后面……那幅画……后面……”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扭头一看,只见办公室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描绘着星空的油画。
我勒着他,将他拖到画前。
“打开它!”
赵总监颤抖着手,在画框的边缘摸索了一下,按动了一个隐藏的开关。
油画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隐藏的暗格。
暗格里,果然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密码!”
“我……我不知道……”赵总监喘息着说。
“你找死!”我手上再次用力。
“我没骗你!”他惊恐地叫道,“这台电脑……不是我的!是公司创始人……那个老怪物留下的!我……我也是偶然发现的!我试了几十年,都打不开!”
创始人?
我心中一动,将他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拿出那台电脑。
电脑屏幕上,只有一个简单的密码输入框。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输入了那串数字:19940606。
按下回车。
屏幕闪烁了一下,密码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是——【“母亲”观察日记】。
成功了!
我欣喜若狂,立刻点开了文件夹。
里面是几十个文档,从三十年前开始,一直记录到最近。
我飞快地浏览着标题。
【母亲原型机测试报告】
【能量汲取与转化效率分析】
【关于‘奋斗精神’作为新型能源的可行性研究】
【初代维护者洗脑方案】
【‘生命时钟’对空间时间扭曲效应记录】
……
这根本不是什么观察日记,这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科学狂人的实验记录!
5
我点开了最新的一个文档,标题是【血脉共鸣与最终进化】。
【……实验体‘肖雅’已就位。作为初代牺牲者‘王雪’的直系血亲(孙女),她的血脉中蕴含着最原始的‘共鸣因子’。当她作为‘电池’的生命力被榨干时,她的‘共鸣因子’将被激活到极致。】
【届时,‘生命时钟’将停摆,‘母亲’会进入最终进化阶段。它将以肖雅的血脉为引,吞噬整栋大楼的生命能量,最终突破‘容器’(永恒大厦)的限制,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而我,作为‘母亲’的创造者和唯一的‘神父’,将与它融为一体,成为新世界的神。】
【赵德龙这个蠢货,还以为我死了,以为他能取而代之。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连同这栋楼里所有的“养料”,都只是我为了迎接“母亲”降临而准备的……最终的祭品。】
看到这里,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创始人没死!他才是幕后真正的黑手!
赵总监只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自作聪明的棋子。
而肖雅,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电池”,她是引爆整个危机的“钥匙”!
她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
有人刻意找到了王伯伯夫妇的孙女,让她进入这家公司,就是为了完成这最后的、残忍的献祭!
“呵呵……哈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赵总监,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他先是愣住,随即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狂笑。
“祭品……原来我只是个祭品……”他状若疯癫,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我为他当牛做马三十年!我帮他完善系统,帮他抓捕祭品……到头来,我也是被摆上餐桌的食物?我不服!我不服!”
他的狂笑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看着我:“你也别想活!我们都得死!都要成为‘母亲’的养料!‘生命时钟’马上就要停了!谁也阻止不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撞门声。
“总监!我们来了!”
“里面有情况!把门撞开!”
那些被控制的“安保单位”已经赶到了。
我心里焦急万分,飞快地在文档里寻找着“母亲”的弱点。
终于,我在一个名为【紧急预案与销毁程序】的文档里,找到了一段关键内容。
【‘母亲’的核心位于B4层的‘储藏室’深处,由初代维护者‘王’守护。核心的能量供应与‘生命时钟’相连,但有一个独立的‘冷却系统’。该系统通过汲取大厦B4层以下的地下水进行物理降温。】
【紧急情况下,若想强制终止‘母亲’,唯一的办法就是破坏冷却系统。切断地下水供应,或引入‘污染物’,将导致核心过热。三分钟内,核心将因高温而自我熔毁。】
【警告:核心熔毁将引发不可控的能量爆炸,摧毁整栋永恒大厦。此为同归于尽的最终手段。】
同归于尽!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现在,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那巨大的、正在缓慢跳动的时钟虚影。
它的秒针,每一次回弹的幅度都变得更大了,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卡住。
时间不多了!
“砰!”
办公室的门被暴力撞开,一群脸上挂着标准微笑、眼神却空洞无比的黑西装冲了进来。
“抓住他!”赵总监指着我,声嘶力竭地吼道。
黑西装们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抓起笔记本电脑,猛地向他们扔了过去,趁他们躲闪的瞬间,转身冲向那个躺着肖雅的金属平台。
“你想干什么?!”赵总监惊恐地大叫。
我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那些从肖雅身上连接出来的、输送能量的管线。
如果我拔掉这些管子,能不能暂时延缓肖雅生命力的流失,为我争取一点时间?
我伸出手,抓住了其中一根最粗的管子。
“不要!”赵总监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拔掉它,能量回流会瞬间烧毁她的身体!‘共鸣因子’会立刻被引爆!‘母亲’会提前苏醒的!”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这是一个死局!
救肖雅,就会立刻引爆危机。
不救她,她也会在几分钟内耗尽生命,同样引爆危机!
“哈哈哈哈!没用的!你做什么都是徒劳的!”赵总-监疯狂地笑着,“接受命运吧!和我们一起,成为‘母亲’伟大降临的赞歌!”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破坏冷却系统……引入污染物……
污染物?
我的目光,猛地扫过被我扔在地上的灭火器。
干粉!
干粉灭火器的主要成分是磷酸铵盐,对金属设备有极强的腐蚀性!如果把这东西灌进冷却系统里……
我瞬间有了计划!
我不再理会赵总监,转身向门口冲去。
那些黑西装立刻围了上来。
“都给我滚开!”
我怒吼一声,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用肩膀狠狠撞开一个挡路的人,硬生生从包围圈里撕开了一道口子,冲了出去。
身后,是赵总监气急败坏的咆哮:“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他要去B4层!”
我冲到电梯前,用万能卡刷开电梯,冲了进去。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一只手猛地伸了进来,卡住了电梯门。
是张凯!
他脸上挂着标准微笑,眼神却冰冷如铁,死死地盯着我。
“林墨,你想背叛我们这个‘大家庭’吗?”
“滚开!”我一脚踹向他的胸口。
张凯纹丝不动,另一只手也伸了进来,想要抓住我。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
我急了,看到电梯角落里放着的清洁工具,抄起一把金属拖把,用尽全力,狠狠地砸向他卡在门缝里的胳膊。
“咔嚓!”一声脆响。
张凯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了下去。
但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只是那笑容因为手臂的折断而显得更加扭曲。
“没用的……”他喃喃道,“我们感觉不到疼痛……我们只有‘奋斗’的快乐……”
电梯门因为失去了阻碍,缓缓关上。
我看着张凯那张扭曲的笑脸,心中泛起一阵悲哀。
他彻底没救了。
电梯飞速下沉。
我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撬开电梯的内壁,找到了应急消防系统。
每一层电梯都配备了小型的干粉灭火器。
我取下灭火器,又在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把扳手和一卷胶带。
叮——
B4层到了。
我冲出电梯,直奔走廊深处。
“站住!”
一声沙哑的怒吼从我身后传来。
是王伯伯!
他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这里,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消防斧,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意。
“你不该回来的。”他一步步向我逼近,身上的气势比赵总监还要恐怖,“谁也不能打扰‘母亲’的沉睡和苏醒。”
“王伯伯!你清醒一点!”我举起手里的扳手,摆出防御的姿态。
“你守护的不是神,是一个吃人的怪物!它吃了你的女儿!现在,它还要吃掉所有人!”
“你胡说!”王伯伯怒吼着,情绪激动,“小雪没有被吃掉!她只是和‘母亲’融为了一体!她获得了永生!那个叫肖雅的女孩,只要完成了仪式,她也能获得永生!”
他已经被洗脑得无可救药了。
“那你的妻子呢!她也被关在这里三十年!这也是永生吗?!”我试图唤醒他。
提到他的妻子,王伯伯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她……她只是不懂‘母亲’的伟大……等仪式完成,我会求‘母亲’赐予她真正的……生命……”
他已经彻底疯了。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了!”
我知道无法说服他,只能硬闯。
我将灭火器抱在怀里,绕过他,向走廊更深处冲去。
“站住!”
王伯伯从身后追了上来,手中的消防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向我的后脑砍来。
我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想也不想就地一个翻滚。
“铛!”
消防斧狠狠地砍在我身旁的地板上,迸出了一串火星。
好险!
我爬起来继续跑。
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如同银行金库般的圆形金属门。
那里,一定是核心所在地!
“休想过去!”
王伯伯再次追上,一斧头横扫过来。
我避无可避,只能举起手里的扳手格挡。
“当!”的一声巨响,我虎口一麻,扳手直接被磕飞了出去。
我整个人也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连连后退,撞在了金属门上。
王伯伯双眼赤红,如同地狱恶鬼,再次举起了消防斧。
“为了‘母亲’……也为了我的小雪……你去死吧!”
他嘶吼着,用尽全力,一斧头向我的天灵盖劈下!
我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旁边的墙壁上,一个通风口的挡板突然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
“砰!”
一道黑影从通风口里窜了出来,猛地撞在了王伯伯的腰上。
王伯伯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一个踉跄,劈向我的斧头也偏了方向。
擦着我的头皮砍在了金属门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
我惊魂未定地看去,只见那个救了我的人,竟然是……张凯!
他不是应该在楼上吗?
此刻的他,样子凄惨无比。
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垂着,脸上满是灰尘,那身精英白领的西装也变得破破烂烂。
但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痛苦、迷茫和清醒的复杂神情。
“林……林墨……”他喘着粗气,看着我,“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我惊喜地问。
“我想起了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想给爸妈在老家买套房……我想娶我女朋友……”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
“我不想‘奋斗’了……我好累……我好想回家……”
他哭了,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尘,流下两道黑色的印记。
是那一下骨折的剧痛,和从电梯井里一路爬下来的求生本能,让他那被药物和精神控制压抑住的、属于“人”的意志,重新觉醒了!
“叛徒!你们都是叛徒!”
王伯伯看到这一幕,变得更加狂暴,他嘶吼着,再次挥舞斧头向我们砍来。
“快!去开门!我拦住他!”
张凯对我大吼一声,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向王伯伯,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找死!”王伯伯用斧柄狠狠地砸在张凯的背上。
张凯发出一声闷哼,口中喷出鲜血,但双手却像铁钳一样,死死地禁锢着王伯伯。
“快去啊!”他回头,对我喊出了最后一句话,“我不想再当一个只会笑的怪物了……”
我眼眶一热,知道没有时间犹豫。
我抓起地上的灭火器,冲到那扇圆形金属门前。
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小小的控制面板。
我用万能卡刷了一下。
【权限确认。欢迎您,初代维护者。】
门缓缓地打开了。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洞穴般的空间。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圆形池子,池子里翻滚着冰冷的地下水。
而在池子的正中央,一个由无数黑色金属和管线构成的、如同巨型心脏般的物体,正在缓缓地搏动着。
“砰……砰……砰……”
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空间为之震颤。
这就是“母亲”的核心!
核心的四周,连接着无数根粗大的管道,其中一根最粗的管道,正源源不断地从池子里抽取地下水,为核心降温。
我找到了!
我不再犹豫,用扳手疯狂地砸向那根冷却管道的阀门。
“哐!哐!哐!”
阀门在我的重击下,很快就变了形。
“噗——!”
大量的地下水从破损的阀门处喷涌而出,冷却系统被破坏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颗巨大的黑色“心脏”,搏动的频率猛然加快,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核心温度异常升高!过热保护程序启动失败!】
【预计三分钟后,核心将熔毁!】
【3分钟倒计时开始!】
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在整个空间里回荡。
成功了!
我转身想去帮张凯,却看到他已经被王伯伯一斧头砍倒在地,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而王伯伯,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呆呆地看着那颗正在发出红光的“心脏”,喃喃自语:“不……不……母亲……我的永生……”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天花板上,那个连接着“生命时钟”的巨大投影,突然开始疯狂闪烁。
时钟的秒针,在“滴答”一声脆响后,彻底停住了!
“不!!!”
楼上传来了赵总监绝望到极致的惨叫。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恐怖威压,从那颗“心脏”中轰然爆发!
“饥……饿……”
一个混乱而邪恶的意识,直接冲入了我的脑海!
“母亲”,苏醒了!
那颗黑色的“心脏”开始剧烈膨胀,表面的金属装甲寸寸碎裂,露出里面蠕动的、血红色的肉块。
无数只没有瞳孔的眼睛从肉块中睁开,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我被那目光锁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抽离出身体。
“新鲜的……食物……”
“砰!”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声枪响,把我从那恐怖的威压中惊醒。
我猛地回头,只见倒在血泊中的张凯,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手枪,对着那颗“心脏”开了一枪。
子弹打在“心脏”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弹坑,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但这一枪,却激怒了“母亲”。
“虫子……!”
一条血红色的触手从“心脏”中猛地射出,快如闪电,瞬间洞穿了张凯的胸口。
“张凯!”我目眦欲裂。
张凯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解脱的笑容。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我做了一个口型。
“跑……”
然后,他的身体就被那条触手猛地拖拽过去,在半空中被无数只眼睛撕扯、吞噬,化为了一滩血雨。
我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愤怒和悲伤快要将我吞没。
【核心熔毁倒计时:一分钟!】
电子音还在继续。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转身,向着来时的路,疯狂地跑去!
身后,是那头怪物疯狂的嘶吼,和整栋大楼开始分崩离析的巨响。
我冲出核心室,看到王伯伯还跪在地上,失魂落魄。
“快走!”我对他喊道。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竟然流下了一行血泪。
“小雪……我的小雪……”
他没有跑,而是转身,蹒跚地、一步步地走向了那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爸爸……来陪你了……”
他的身影,瞬间被从核心室里喷涌而出的、炽热的能量洪流所吞没。
我咬着牙,不再回头,拼命地冲向电梯。
我必须活下去!
为了肖雅,为了惨死的老婆婆,为了用生命给我创造机会的张凯!
我冲进电梯,疯狂地按下一楼的按钮。
整栋大厦都在剧烈地摇晃,天花板上的水泥块和钢筋不断地掉落。
【核心熔...毁...倒计...时:十、九、八...】
电梯在剧烈的震动中,卡住了。
我被困住了!
【七、六、五...】
我绝望地看着不断下降的数字,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电梯门。
【四、三...】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电梯突然猛地一震,又开始飞速下坠!
是应急供电系统吗?
不,不是!
我感觉到,有一股外力,在疯狂地拉扯着整个电梯轿厢!
【二、一...】
“轰——!!!!!”
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从大厦的地底传来。
我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世界瞬间被耀眼的白光所吞没。
6
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在那足以摧毁一切的能量洪流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预想中的灰飞烟灭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的感觉。
那股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在到达我所在的电梯轿厢时,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给挡住了,然后化为绕指柔,轻柔地将整个电梯向下推送。
我猛地睁开眼,透过电梯门的缝隙向外看去。
我看到的,是永恒大厦那坚固的地基,正在一层层地向上崩裂、瓦解。
而我的电梯,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保护着,沿着一条由崩塌而形成的通道,急速坠向更深的地底。
是谁在救我?
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来不及细想,电梯“轰”的一声砸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唤醒。
“喂!这里还有个活的!”
“快!担架!医疗组!”
我艰难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穿着消防服、满脸烟灰的焦急面孔。
我……活下来了?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浑身却像散了架一样剧痛。
“别动!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一个消防员按住了我,“你被埋在废墟底下整整两天了,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两天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巨大的废墟之中。
曾经那座象征着财富和权力的“永恒大厦”,已经彻底从地平线上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四周拉满了警戒线,到处都是消防车、救护车和工程车辆,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其他人呢……公司里的其他人……”我沙哑地问道。
那个消防员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摇了摇头:“除了你,目前还没有发现其他幸存者。整栋大楼,连同地下结构,几乎被完全气化了。专家说,像是一场小型的核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张凯、赵总监、那些被洗脑的同事……所有的人,都在那场爆炸中,化为了尘埃。
我闭上眼,张凯最后那句“我想回家”,王伯伯走向核心时那句“爸爸来陪你了”,还有老婆婆临终前的不甘,都清晰地在我脑海中回响。
我活下来了,但他们,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疲惫向我袭来,我再次陷入了昏迷。
等我彻底清醒时,已经是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我的床边,看到我醒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林墨先生,你醒了。我叫陈栋,是市局重案组的负责人。”
他对我亮了一下证件,“关于‘永恒大厦爆炸案’,我们需要你提供一些情况。”
接下来的几天,我将我在“永恒之家”的所有经历,除了那些过于离奇、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部分,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警方。
我隐去了“母亲”和超自然力量的存在,只说我发现公司高层利用某种违禁药物和精神控制手段奴役员工,并进行着非法的生物实验。
最终,实验失控,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我藏起了那张万能员工卡,因为那是属于B4层秘密的最后证据。
陈警官听完我的叙述,久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我有所隐瞒,但他更清楚,我说的这些,已经足够让这个案子定性了。
“永恒之家”的创始人,那个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成为了这起特大安全事故的最高通缉犯,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他早已尸骨无存。
赵总监、王伯伯等人,则被定义为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员。
而我,林墨,则从一个“案件相关人”,变成了揭露黑心企业内幕、并侥幸生还的“英雄”。
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但都被警方以“保护幸存者”为由挡了下来。
我得到了最好的治疗,以及一笔足以让我衣食无忧的“见义勇为”奖金。
生活,似乎正在回归正轨。
但我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也回不去了。
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想起那些在血色灯光下狂舞的笑脸,想起那颗搏动的黑色“心脏”。
我成了唯一的幸存者,也成了唯一的背负者。
出院那天,陈警官来接我。
“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在回我新住处的路上,陈警官突然开口。
“什么事?”
“我们在废墟的最底层,就是你被发现的那个电梯附近,找到了另一名幸存者。”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是谁?!”
“一个很年轻的女孩。”陈警官的表情有些复杂。
“她被发现时,全身插着各种医疗管线,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但生命体征却异常平稳。最奇怪的是,她所在的位置,周围的废墟结构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保护罩,将她和那部电梯牢牢护在中心,简直就像是……神迹。”
我瞬间明白了。
是“母亲”!
不,应该说,是“母亲”的核心,那个被创造出来的怪物。
在核心熔毁的最后一刻,它那即将消散的能量,遵循着某种本能,保护了它的“血脉引信”——肖雅,以及距离最近的我。
它不是在救我,它只是在保护肖雅的时候,顺便把我这个“添头”也罩了进去。
“她……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还在昏迷,但医生说她随时都可能醒过来。她被送到了市里最好的康复中心,有专人24小时看护。”
陈警官看了我一眼,“她的身份也查清了,叫肖雅,和你一样,也是‘永恒之家’的新员工。她的档案很清白,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孤儿……
我心中一阵刺痛。
那个怪物,为了他的邪恶计划,竟然从一个孤儿下手,让她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然后一步步将她引入陷阱。
“我想去看看她。”我说道。
陈警官点了点头:“我猜你就会这么说。”
在康复中心的特护病房里,我再次见到了肖雅。
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上没有了那些诡异的管子,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就像一个睡美人。
看着这张和老照片里“王雪”一模一样的脸,我的心情无比复杂。
她是这场悲剧的起因,也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我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将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在心里默默地讲给她听。
讲到张凯为了救我,被触手吞噬时,我的眼眶湿润了。
讲到王伯伯夫妇被困三十年的悲剧时,我感到一阵揪心。
“肖雅,你快醒过来吧。”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那个吃人的公司,那个怪物,都已经消失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我的话音刚落,她的手指,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我心中一喜,猛地抬起头。
只见肖雅的眼睫毛,开始微微颤动。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明亮,但又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睛。
她看着天花板,又转头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你……是谁?”她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悦耳。
“我叫林墨,是你的……同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同事……”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失忆了。
医生说,这可能是因为大脑长时间处于被压迫状态,导致的应激性失忆。也许某天会想起来,也许,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我看着她那张纯净得如同一张白纸的脸,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释然。
想不起来,或许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忘记那座人间地狱,忘记自己作为“祭品”的身份,忘记那些血腥和恐怖。
这样,她就可以作为一个普通女孩,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我微笑着对她说,“过去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安全了。”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去医院看她。
我给她讲外面的世界,讲有趣的新闻,讲好笑的段子。
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性格也像她的外表一样,开朗而善良。
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不知道我们的过去,我也没有再提起。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去弥补这个世界对她的亏欠。
那天,天气很好,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她,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林墨,”她突然开口,“你说,人真的有前世吗?”
我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她笑了笑,阳光洒在她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个天使,“我只是最近,老是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到什么了?”
“我梦见我生活在很久很久以前,爸爸是个很严肃但不爱说话的修理工,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家庭主妇。他们都叫我……小雪。”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我还梦见,”她继续说道,眼神有些飘远,“我被一个很大、很黑的东西吞了下去。我好害怕,不停地哭。然后……我好像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声音,他们在叫我的名字。再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我的前世?”
我看着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该怎么告诉她,那不是梦。
那是她奶奶的记忆,是她母亲的经历,是刻印在她血脉里,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
一阵风吹过,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看到我沉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太奇怪了,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啦好啦,不问你了。你看你,脸都白了。我们去那边看金鱼吧!”
她笑着,自己驱动轮椅,向不远处的池塘滑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曾经被当做祭品、被当做“钥匙”的女孩,如今,却能如此轻松地享受阳光。
我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也许,有些真相,就让它永远地埋葬在“永恒大厦”的废墟之下吧。
逝者已矣,而活着的人,需要带着他们的希望,继续走下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有些疑惑地接了起来。
“喂,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一个苍老、阴冷,却又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那个我以为早已在爆炸中化为灰烬的声音。
“林墨先生,恭喜您,通过了我的……最终测试。”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你证明了自己拥有摆脱‘规则’的强大意志。你,是我寻觅了三十年,最完美的……继承人。”
我猛地回头,看向不远处那个正在对金鱼挥手的、天真烂漫的女孩。
“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我是谁?我就是‘永恒’。”